2012年11月22日 星期四

〈鑽石管家〉第一章

楔子


    雪銀色的藍寶堅尼以「神龍擺尾」的姿勢,在一棟蓋世無雙、冠冕堂皇的大廈前「咯吱」一聲緊急煞車。
    方圓百米的路人或司機,無不被刺耳的聲音給拐走了注意力。
名車的車尾還差點兒撞上了雕著飛龍和猛虎的藝術柱子,教人捏出兩把冷汗。
    但真正令人心跳加速和驚為天人的目標不是藍寶堅尼名車,也不是差點就發生的意外,而是那個車門被踢開後以俐落動作躍下司機座的俊美男子。
    那張由魔鬼和天使合成的臉孔氣宇軒昂、貴氣逼人,全身散發著與身俱來的王者氣質,令人嘆為觀止,為之傾倒。
男子抑起王子般劍眉朗目的臉龐,站得挺直的身子驗證了他具有傲人的身高,絕對超過一百八十五公分,是少女們心目中的完美情人。只可惜他的氣勢,不是一般凡人所能承受的。
他擁有天使般無可挑剔的五官,銳利的目光卻猶如魔鬼般凜冽,教人不敢直視。他出現的地方,瞬間凝聚了一層薄霧,寒氣逼人。
他身子還沒站定,一群一早就在那裡恭候的男子立刻迎上前去。他們西裝筆挺,一副像是保鏢又像黑社會的模樣,卻不被那位名叫藍湛天的男子擺在眼裡。
    湛藍的天空,一聽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的名字。人如其名的藍湛天就像寬闊天空裡的星星,令人想摘卻摘不著,只能遠觀,近看不得。
    「副總裁。」他們畢恭畢敬地稱呼眼前的男子,頭都不敢抬起來。
「人呢?」藍湛天稍微整理昂貴的西裝,冷峻的臉龐比惡魔還冷酷。暗地裡,他卻忍不住暗罵那該死的父親終於捨得滾回來了!
沒錯,那個終日神龍不見首尾的父親一直以來令他抓狂不已,耐性也跟著被消磨殆盡。
    「就在總裁室。」為首的黑衣男子微微欠身,擺了個「請」的手式。
    不再浪費時間,藍湛天昂首邁開腳步,直達總裁樓層的專屬電梯前。
    這棟氣勢凌人的大廈是世界屬一屬二投資集團─威赫集團的總公司,總共36樓層,頂樓為總裁和副總裁的辦公室,以及專屬的休息室。
可是,同樣是藍湛天父親的總裁卻成天不在辦公室,不知跑去哪裡逍遙自在,拋下一堆公事等藍湛天來收拾殘局。
    「什麼?管家?」藍湛天瞇起那雙不知迷死多少女人的單鳳眼,盯著眼前的藍父瞧,再三確認。
    「你沒聽錯,是管家沒錯,為期六個月。」在沙發上不顧形象地起二郎腿的藍父漾著慵懶的笑容點點頭,一臉肯定。「我要你當尹老頭女兒的專屬貼身管家,每天寸步不離地照顧她一切需要。」
    「要當管家,你自己去!憑什麼要我陪你一起瘋?!」父親是瘋了不成?要他這個能呼風喚雨的天之驕子去當個富家小姐的管家半年?!還什麼專屬和貼身管家?跟個貼身情人有差嗎?哼!別傻了!
    「兒子呀!六個月一眨眼就過去了……」他眼神充滿戲謔的光芒。
    「你知道六個月對一個商人有多重要嗎?」半年不在公司坐陣,損失是以億元美金計算呢!這父親,真是越來越不可理喻了。
    「反正你老爸已經莫名奇妙地擠進了全球百名首富的排行榜,少賺幾十億也沒關係,就當做善事。」藍父不把藍湛天比黑炭還黑的臭臉放在眼裡,嬉皮笑臉地說服他。
善事?他把商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藍湛天看成什麼了?慈善家嗎?他握緊拳頭,胸腔因強忍怒氣而激烈起浮,呼!就快氣爆了。
    「兒子,金錢是永遠賺不完的,有時候呀!也該善用你的財富來享受人生。」
夠了!別想再教訓他了!父親醉心於享受什麼狗屁生活,就自己去享受個夠,別想把他拉下水。他的人生、目標和規劃永遠與商場脫不了干係,雖然父子倆理念不同,但父親別想干涉他!
    「我給你十秒鐘,收回你這鬼提議。」他極力抑壓心裡的怒氣,從牙縫間擠出這句話。
    拜父親所賜,昨晚他在公司忙到了凌晨五點,工作了近廿四個小時,沒想到才回到家裡的大床躺下不到兩個小時,就接到秘書的來電,說他失蹤多時的父親終於現身了,而且要立即召見他。
骨子裡,他不知把父親咒罵了多少回,以每小時一百二十公哩的時速趕抵公司。
    「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。」藍父不疾不徐地說。
    「那是命令嗎?」藍湛天冷笑。他不再是個被父親牽著鼻子走的懵懂少年,他不會再成為父親的玩偶,任他擺佈。
    「沒錯,你的管家身份,將在明日生效,輪不到你反對。」
「胡鬧!」這是什麼跟什麼嘛?天底下哪有硬把自己兒子推去當管家的父親?太可笑了!
轉過身,藍湛天箭步如飛地朝門口走去,他不想在父親的辦公室內多呆半秒。
    人家的父親不都是望子成龍嗎?可是他的卻……
    「那好吧!不當管家,我會盡快找個更符合你身份的差事。」藍父特別強調「身份」二字。
藍父的威脅似乎起了作用。藍湛天鐵青著臉,用力轉身,咬牙切齒地瞪著父親,瞳孔裡映著恨不得把父親碎屍萬段的火焰。
    藍湛天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父親,他惡整人的能耐是外人所意想不到的。活了廿八年,他已領教過無數次。
    他惡狠狠地瞪了父親一眼,回頭,揚長而去。


第一章


坐在公寓裡餐桌前的杜曦鈴緊絞十指,僵直的身子擺明了她的惴惴不安,清澈如水的眼眸凝視前方的小廚房,安靜地等待她的晚餐上桌。
    窄小的廚房裡,此刻正傳來炊具輕碰的聲音,同時飄出陣陣令人垂涎三尺的食物香味。
一抹高大的健碩身影正在廚房裡忙得焦頭爛額,只為她這個傷者準備晚餐。
    在醫院折騰了整個下午的杜曦鈴,左腳裹著一層厚厚的石膏,成了名符其實的「豬蹄」。
醫生說傷口要兩個星期才能復元,行動不便的她連下廚、洗衣和打掃等工作都必須暫由他人代勞。
    廚房裡那位動作比專業廚師還要俐落的年輕管家藍湛天,將從今日起照顧她的起居飲食,直到她腳踝的傷痊癒為止。
    杜曦鈴住在一間只有一房一廳,以及一個小廚房的小公寓。因為地方實在太小了,裡頭的傢俱有多簡單就多簡單,以免占據太多的空間,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。
    結果,她索性連電視機都省略掉,單位裡只容得下一張小沙發、一張擺放筆電的書桌、一張排滿書籍的櫃子,以及一張迷你餐桌,比家徒四壁的窮人家多了那麼一點點東西而已。
    那張從二手傢具店買回來的迷你餐桌旁僅擺了兩張椅子,因為它只容得下兩人一起用餐。要是勉強擠進第三個人,鐵定要自個兒捧著飯碗用膳了。
    此時,杜曦鈴的小公寓突然擠進了一個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,強烈地突顯出公寓的狹窄。
唉……沒錯,這個因一場意外而出現在她家裡的男人,令她即無奈又傷腦筋。
    她再度把目光瞄向廚房裡那道與廚房格格不入的修長身影,忘了自己打從踏入家門開始,已經「唉」了多少次。
沒想到從來沒有訪客的小公寓,竟一下子來了一位如繁星般耀眼,極具壓迫感和看起來冷峻沉穩,卻一丁點都不像當管家的男人。第一次跟陌生男人共處一室的她,心裡難免感到局促不安。
    緊張之餘,杜曦鈴眼裡也洩露了大大的煩惱線,猶如大難臨頭似的。
    該怎麼辦呢?要如何讓那位出自豪門世家的學姐尹寧夏清楚地了解到,她杜曦鈴可以過好自己的生活,就算腳踝扭傷和骨裂,她也無須外人的援助或接濟。
從小到大,她什麼時候依賴過別人過活了?從來沒有!
    可是尹寧夏硬把自己的專屬管家塞給了她,以照顧受傷不輕的她。
    「痛……」可能是止痛藥的藥效已退,只要心情稍微激動,傷處開始隱隱作痛。腳痛,頭也很痛,她平靜和有規律的生活,難道就此被擾亂了嗎?
    她的思緒開始飄回下午在大學前的那場意外。
    那時,天空正下著滂沱大雨。已經好久沒這麼涼快了,距離上一次的雨天,大概有一個星期了吧!
    教授因為涼爽的天氣而心情大好,今天的課也講得特別起勁。
    下課鐘聲已響過了,他仍在講台上滔滔不絕,說得口沫橫飛。大家已耐不住性子,頻頻看錶以資抗議,尤以杜曦鈴最為緊張,因為她在放學後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踏公車趕到打工的咖啡廳報到。
要是遲了超過十分鐘才放學,她必須耗時十五分鐘來等待下一趟公車到來。
雖然說咖啡廳的老板不曾因為她的小遲到而擺臉色或扣工資等,但從小到大,杜曦鈴努力把自己訓練成一個責任心強盛的女人,她認真地看待或對待每一位朋友、每一件事物和每一份工作,就像她每天認真地過日子那般,凡事竭盡所能地付出一百分的努力,絲毫不敢鬆懈。
她勤勞、努力、不辭勞苦的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,認真的態度令老板大為激賞。所以每天開工以前,都會賞她一頓豐富的午餐作為獎勵。
    在台上越說越起勁的教授,在耽擱了大家將近十五分鐘才肯放人。
    眼見打工的時間就快到了,杜曦鈴在橫越馬路時一個不留神,竟被尹寧夏專屬管家開的加長版豪華房車給撞倒了。幸好當時的車速不快,否則她很有可能已經躺在加護病房,甚至停屍房。
    意外現場,她身上多處擦傷也就算了,左腳竟傳來撕裂般的疼痛,稍作移動就痛得她呲牙咧嘴,只能不斷吸氣以減輕痛楚。她還一度懷疑,自己的左腳是不是被撞斷了?
    尹寧夏可非泛泛之輩,長得秀色可餐的她是大學裡的風雲人物,有多少男生為之傾倒,拜倒於她膝裙之下。
據說尹寧夏的父親是台灣大財團的總裁,掌管海內外多家聞名的電子公司,錢多得吃用幾輩子都吃不完、用不盡。
    最近,她身邊還僱了一位據說是專屬管家的帥哥接她上學和放學,以及替她打點生活上的瑣事。那位管家具體的工作她也不太清楚,畢竟那是有錢人家的家事,壓根兒跟她扯不上邊。
    但,能有錢到僱用專屬管家的地步,真教人不敢恭維,跟她這窮酸的女孩相比之下,根本就是天地和雪泥之別,她一輩子只有服侍他人的份兒。
    沒想到,杜曦鈴今天在醫院接受治療的時候,尹寧夏竟二話不說地把身旁的帥哥管家割愛,由他負責照顧行動不便的杜曦鈴。
杜曦鈴豈承受得了這等「豪禮」?她以三寸不爛之舌,說得口水都快乾枯了,尹寧夏仍不為所動,甚至以一副黑社會大姐的語氣向她說:「肇禍的管家是我的人,你搞成這樣子,我也要負一部份責任。若不替你做點事,我怎能心安理得和高枕無憂的睡覺呢?你就別再推搪了,他可是我一等一的好管家,你就放心地讓他照顧你吧!」
    站在走廊盡頭的帥氣管家,臉上閃過一絲惱怒的神情,卻對於尹寧夏的安排欲拒不能,畢竟尹寧夏是他家「主子」呢!
    杜曦鈴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尹寧夏的專屬管家藍湛天,是被護士以輪椅從急救室裡推出來的時候。
當她在醫院走廊生疏地拿起拐杖,艱難地步行時,沒想到藍湛天竟一手抄起她身子,絲毫不費力氣地把她當成小女孩般抱進了豪華房車裡。
    呃,那房車是尹寧夏家的吧?藍湛天只是負責開車。沒想到,尹寧夏竟暫時允許她成為那輛豪華房車的女主人呢!好個教人萬分意外的安排。
    藍湛天身材修長,擁有深刻的五官,一雙人人望塵莫及的單鳳眼,茶褐色的短髮修剪得整理有序,整齊的瀏海垂在額前,給人一種放蕩不羈的感覺。
    但他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,平板的俊臉教人猜不透他的情緒,眼裡盡是不容他人靠近的疏離感。
    他身上穿著名牌服飾,隔著優等質量的衣衫布料,她能感覺這男人擁有健碩的胸肌。杜曦鈴被他抱在懷裡,顯得更加嬌小和柔弱。
    難道,管家也需具備身懷絕技,比如柔道或跆拳道之類的條件嗎?所以他才會練得一身結實的肌肉?
    能僱到這等優質的管家,尹寧夏一點都不簡單。
    杜曦鈴一直凝視著他,連一句反對的話都說不出來。她本來可以理直氣壯的告訴他,她還沒殘廢,可以自己走出醫院,不需要他人代勞。
    但無意間逮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慍怒時,她心想,其實他也很不願意呆在她身邊吧?說不定是尹寧夏軟硬兼施的逼他低頭。
    算了,她杜曦鈴也不是個愛刁難人的女孩,就暫且把那管家留在身邊吧!還有,任由他把自己抱在懷裡佔便宜吧!嗚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「杜小姐,請趁熱吃。」
    在杜曦鈴神遊太虛,想得入神的時候,藍湛天不知在何時,已端了香噴噴的飯菜擺在她眼前的餐桌上,黑曜石般的眼眸直盯著她看,仿佛想把她看穿。
    「噢!好的,謝謝。」該死的,在發什麼愣呢?杜曦鈴忙抓起眼前的筷子和飯碗,低頭扒飯。
    優質管家就是優質管家,連說話的聲音都異常地動聽,彬彬有禮。只可惜那張俊臉,冷得可以凍死一屋子的人。
    可是被人盯著吃飯令她備感壓力。她小心翼翼地夾菜,深怕手上的筷子一個不小心,從緊張得從微微發抖的指間滑落。
    幸好,只盯了那麼一陣子,他重新移動腳步,準備轉身離開。
    「你慢慢吃。」他的聲音沉穩動聽,就像一首催眠曲,教人不由主地身陷其中,久久不想醒過來。
    在藍湛天轉身之際,杜曦鈴才想起禮貌上應該邀他一起進餐吧?
    「藍,藍管家!」一時之間,杜曦鈴不知道他的名字,只知道他姓藍,暫且喚他藍管家。這稱呼聽進他耳裡,不會覺得失禮吧!
    可是他左看右看,實在不像個管家,他擁有尊貴的氣質,跟尹寧夏那一類上流社會的名媛如出一轍,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人,看起來更像是尹寧夏的哥哥,甚至門當戶對的男朋友……
呃,她也扯得太遠了吧?
    「你不吃嗎?」他跟她一起在醫院呆了整個下午,怎麼可能不餓呢?
    「我不餓,你吃就好。」他聲音平靜如水,更像是一尊機械人在說話。說完不等她開口,已踏入廚房清理沾上油漬的炊具。
    無奈地目送藍湛天的背影離去之後,她重新把注意力轉移至餐桌上菜餚,兩碟菜配搭生魚湯,清清淡淡,最適合受傷的她,菜餚仍在冒著白煙,令人垂涎三尺,忍不住猛吞口水。
    因為車禍的緣故,她連午餐都還沒吃。現在可好了,一次過把午餐和晚餐解決就是。
    她喝了一口熱騰騰的湯,忍不住溢出幸福的笑臉。湯裡不知道加了什麼,竟出奇地好喝,完全嗅不到魚腥味。
再夾了兩口菜,她發出不敢置信的驚嘆聲,這管家的廚藝絕對在她之上,看來這個管家可不是蓋的呢!連她這擁有近十多年下廚經驗的大學生都望塵莫及。
因為有別於人的身世與遭遇,她在很小的時候就入住孤兒院,六歲開始已在廚房裡幫頭幫尾。
    杜曦鈴才出世兩個月就成了孤兒,她大概從孤兒院院長那裡了解自己母親也是孤兒,但母親很積極地生活,大學畢業後在一家規模不錯的公司任執行長的秘書。
任職半年,她跟身為公司繼承人的執行長陷入熱戀,不料對方骨子裡是個用情不專的花花公子,在發現杜曦鈴母親懷孕之後竟一腳把她踹開,趕出公司。
    打擊不小的母親開始精神恍惚,一直突破不了那道死角,結果患上了精神分裂症,被抓進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療。
她在生下杜曦鈴之後兩個月,竟在精神病院裡自殺了。
杜曦鈴在年滿十八歲之後,開始搬到外頭生活,自立更生。
    她並未因為坎坷的身世而自暴自棄或自怨自艾,反而比常人更加積極、努力和認真地生活。
唯一受到母親遭遇的影響,就是有錢人愛不得!
日子再怎麼苦,她從不放棄求取知識的機會,因為孤兒院院長曾經說過,要擺脫潦倒或窮苦的窘境,知識很重要,所以她一定要拿到大學文憑,然後再讀研究所,領到碩士和博士學位。
抱有這份信念的她大學成績優異,深得師生們的愛戴。
    但是,為了應付學費和生活費,她必須身兼多職。
她每天很早要到早餐店兼職,放學後再去咖啡廳當服務員,晚上一有時間就從衣廠拿些襯衫回家,在襯衫成品上一針一線地縫上紐扣。勤勞的話,可以掙得比較可觀的收入。
    今年已大三的她課業越來越忙碌,趕論文的時間也變長了,但這一切她都咬緊牙關的撐下去。
都已經堅持到這地步了,沒理由現在才來放棄呀!她常這樣子安慰和鼓勵自己。
    眼見廚房裡的藍湛天已收拾得差不多了,杜曦鈴忙加劇扒飯的速度,免得等下被他盯著吃飯,多難堪呢!畢竟藍湛天打從踏入她家門開始,就一直繃著臉,看起來好像不甚滿意主子的安排。
    當然啊!有哪個管家會甘心被主人踢來踢去,更何況要委屈他來服侍一個窮丫頭,他心裡鐵定不好受。
加上她家裡窮得連空調都沒有,剛才見他滿額大汗的樣子,實在過意不去。
    當藍湛天再度踏出廚房時,杜曦鈴已經把桌上的兩菜一湯吃個見底。
藍湛天瞥見空無一物的碗碟時不由一怔,心裡忍不住暗忖,這女子還真能吃,他可是準備了兩人份的晚餐呢!

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
「你家沒洗衣機?」藍湛天那雙猶如一潭清水的瞳孔,摒出少許疑惑的光芒,他沒聽錯吧?現在洗衣機在一個家庭裡是很基本的需求呀!
    「我平時一個人生活,不需要那東西。」她一天就只穿那麼一套衣服,買個洗衣機回來,根本就派不上用場,只有浪費電源和水源罷了。「我都是用手洗衣服的。」
    「手洗?」他目光不由主地停留在她纖細的小手上,那雙想被主人試圖藏起來的手掌,看起來確實有點粗糙,才這麼年輕的女子,究竟獨自生活了多久呢?
    「那你的衣服呢?我幫你送去洗衣店清洗。」強壓細胞裡的不滿,藍湛天淡然地說。
    「在床上。」當杜曦鈴看見藍湛天朝她睡房走去的時候,才驚覺自己不該麻煩他的。
    「藍,藍管家!這些瑣事我可以自己處理!」要她一個大男人替她把衣服拿去送洗,成何體統呢?況且床上除了有一套是時候要清洗的洋裝和外套,還有……貼身衣物!
    杜曦鈴的粉臉立刻刷一聲冒出兩朵紅雲。她沒想到藍湛天連她的髒衣服都要管,他這管家也未免太稱職了吧?
可是,那畢竟是她的貼身衣物,那種東西出現在陌生男人的面前,根本就等於把自己身子赤裸裸地攤在男人面前。
    她是個思想和行為保守的女子,一想到自己的胸罩和內褲捏在藍湛天手裡的畫面,就羞得想一頭撞牆。
    說完,她立刻執起身旁的拐杖,想追上前去阻止他繼續進攻她的閨房。就在她幾近靠近房門時,竟在慌張之下被手裡的拐杖絆倒,眼見就要一頭栽在地板上,跟地板來個親密接觸。
    「啊──」
    說時遲那時快,等待迎接疼痛的她頓覺眼前一花,身體已被一團溫暖的氣息包圍著。
    「小心點!」男人夾帶著責備和不耐煩的語氣從頭頂上飄來。接下來,她感覺自己身體一輕,又被藍湛天抱在懷裡。
    呃,這管家身手敏捷,連當保鏢都綽綽有餘呢!也多虧他身手夠快,否則她很可能又要重返藥水味濃郁的醫院了。
    藍湛天一個箭步地把她放在床上,再替她蓋好被子。他的動作很輕盈,沒弄疼她傷處。
    「你這樣動來動去,實在教人放心不下,今晚就早點睡覺吧!你的藥物和飲用水就在床頭,有什麼事就直接打我的手機,號碼已擱在床頭。我明早會來接你上學。」他機械性地說完這串話,再拿起那個裝著送洗衣物的袋子離去。
    在確定藍湛天真的離開之後,杜曦鈴立刻坐起身,一臉慌張地翻開棉被。
    當她發現擱在床上的衣服和內衣褲全被藍湛天一掃而空時,灼熱的感覺從雙頰延伸至耳背,她很難想像,此時自己的小臉肯定比猴子的屁股還要紅。
    「啊──」她挫敗和無地自容的吶喊。
    「我要怎麼見人啊──」

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加長版的豪華房車裡,藍湛天十指緊貼在鍵盤上,深炯的眼瞳盯著眼前筆電的熒幕,分秒必爭地審閱重要電郵及數據。
    之前常以跑車代步的他,要不是被父親威脅當別人的管家,他才不要駕著這輛引人矚目的頂級豪華房車。
    忽然,電腦熒幕繃出了一個視訊畫面,一張漾著笑臉的俊臉不斷地在畫面上放大。
「副總裁,原來你還記得公司的事務呀!我以為你眼裡、心裡和腦海裡只有夏家的大小姐。」對方帶著慵懶的笑容,語氣卻尖銳得快把藍湛天給割傷了。
天底下只有他一個人敢頂撞被稱為天之驕子的藍湛天。
    「新,你的話不必那樣尖酸刻薄吧?拜我父親所賜,我都快被折騰得不成人形了,你還來補上一腳。」藍湛天嘴角牽起難得一見的輕鬆淺笑,朝椅背上一靠,順道喘一口氣。
也只有這位被稱為「新」的男人,有能耐博得天之驕子一笑。
    「拜托,總裁現在不知在哪裡逍遙快活,連副總裁都消失了快兩個星期,要不是我今天一整天坐在電腦前,坐到屁股都抗議了,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跟你這個天煞忙碌的副總裁見上一面呢!」熒幕上同樣長得俊俏有型的帥哥,正是藍湛天的特助兼好友林耀新。
    「怎麼樣?當美女的專屬管家好玩嗎?大小姐有沒有趁機欺負或吃你豆腐?」說到最後,林耀新忍不住取笑藍湛天的「兼職」。
    說到這份「兼職」,其實藍湛天是被自己的父親,也就是公司裡的總裁擺了一道,給賭掉了!
    沒錯!賭掉,聽起來很可笑。
    身為總裁的父親近年來常把一堆的公事拋給自己處理,自己則跟老朋友攜伴到世界各地遊山玩水。這筆長年累月的帳暫且不跟他老人家算。
    但,沒想到父親在兩個星期前,竟然跟尹寧夏的父親打賭時敗下陣來,結果連累自己要當尹寧夏的管家長達六個月。
他可以在父親面前大聲咆哮,把父親罵得狗血淋頭,強逼他取消跟尹寧夏父親的賭局。但父親像個老頑童似的,他越是反抗,父親越是想些莫名奇妙的怪招來治理自己。
    父親在商場上的能力無人能及,猶如一頭兇猛的獅子,以吞併規模較小的公司為樂,任誰都必須對他退避三舍,盡量別去踩了這名商場老頑童的尾巴。
老頑童在管教自己兒子方面也跟別人「不一樣」。從小到大,父親對藍湛天施以壓迫性的管教方式,只要敢違背父親的意願,就等著被父親的「怪方式」處置。
    曾經,父親故意把他車庫裡的所有限量版的名車都賭輸給人,甚至差點為他賭贏了一個老婆、差點丟了他在公司的副總裁一職、賭掉一間分公司……
父親的「厲害」,他已領教過無數次。盡管被父親以這種「另類」的方式打壓,卻也無可奈何,他也不想當個大逆不道的兒子呀!
在逆來順受同時,他盡可能讓自己變成冷酷強捍的商人,只有不斷強化和鞏固自己在商場上的勢力和地位,才有機會與父親對抗,擺脫父親的壓制。
因此在美國修完博士學位之後,他把全副心思全擺在工作上。
    可是,他錯了。每隔一段時間,父親仍會習慣性地拿他來找樂子。
這一次,久未跟人打賭的父親愛賭的毛病又犯了,竟然害他一日之間身分大降,從商場上可呼風喚雨的商業奇才,化身為一位千金小姐的專屬管家。
要是他不肯屈就自己去當六個月的管家,說不定下場會比當管家更慘上幾倍。盡管心裡在咬牙切齒,卻不能與父親正面衝突。
    管家就管家,六個月轉眼間就晃過去了。反正公司有林耀新這位得力助手,就當作是給自己放個長假吧!
「要不由你頂替我,去當尹大小姐的管家?」在林耀新面前,他才會變得多話。
「那個大小姐?她跟你父親根本就是同一類人,腦袋裡盡是鬼靈精怪的想法,又愛整人,我才不自討苦吃呢!喂!你是不是已經受不了大小姐淘氣的個性了?」
    受不了?才沒呢!他跟尹寧夏是青梅竹馬,已經熟絡得不得了。
她也不是真的把他當成管家對待啦!但避免他被父親責備沒認真做好專屬管家的工作,他們已經串通好,除了充當她司機接她上學、放學、逛街或外出,監督她論文的進展之外,其餘時間藍湛天可以隨意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    其實說真的,削去任尹寧夏專屬管家的時間之外,他所剩下的私人時間少得可憐,只有晚上才能返回公司,好好處理公司裡堆積如山的事務。
    今晚是個例外,他只好把車子充當臨時辦公室。沒法子,誰叫他今天出了意外,必須照顧那位被他撞倒的大學生,也就是尹寧夏的學妹。一忙完,連回去辦公室一趟的時間都沒有。
    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子,原本以為事情在尹寧夏的串通下可就此蒙混過去,偏偏平白無故的發生了此起意外,教他倒成了真的專屬管家。
    他不知道尹寧夏是有心還是無意,竟順水推舟的把這個包袱丟到他頭上來。在「主人」的一聲令下,他被迫當那個大學生的男傭,洗衣燒菜打掃樣樣都要做。
要不是之前曾在美國留學幾年,這些「家庭主婦」的工作肯定會要了他的命。
他藍湛天怎會這麼倒霉呀?
可是他也不是個公私不分的領導人,事情因他而起,總不能不理別人的死活吧?如果人家跟他索取巨額的賠償,他倒願意以這種方式來拋開這個包袱,偏偏人家什麼都沒說。
惟那個麻雀般窄小的公寓又熱又悶,是人住的嗎?他真懷疑那女人不是人!
今天就算了,先忍個一、兩天,等他請到了傭人代為照顧那個傷者之後,就能脫離苦海了。
    「才不是,那是因為……」嘆了一口氣,藍湛天把今天所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林耀新傾訴。
沒想到那該死的林耀新非但沒掏出同情心來安慰他幾句,反而趴在桌上大笑。
    「有這麼好笑嗎?」藍湛天鐵青著臉,頂頭幾乎快冒出了濃煙。
    「這是今年我所聽過最好笑的笑話,哈哈哈……」對方見上司瞇成兩輪彎月的眼裡已噴出兩團火焰,仍不知死話的越笑越大聲,甚至笑出了淚水,欲罷不能。
    「林、耀、新!」
「呃?」平時,藍湛天已習慣性地喚他「新」,一旦上司連名帶姓的喊出自己名字時,代表他正在生氣,而且是非常該死的生氣!
林耀新倉皇擦去眼角的淚,戰戰競競地抬起頭來。
當他接觸上司額頭布滿青筋、比皮蛋還要黑的表情,以及冷冽失溫的怒目相向時,一顆心已涼了大半截,大喊不妙!
    但這一切已經太遲了,他已經激怒了高傲的獅子,他、完、了!
    「笑夠了?想必你現在的心情應該很好。」藍湛天從牙縫間擠出這些話。
    「不,不是的……」跟藍湛天認識了這麼久,心情好時跟他是兄弟,一旦翻臉可六親不認,更甭說管他死活了。
    「既然如此,接下來的兩個星期,我會暫時拿個長假!聽著!我是為了要執行總裁吩咐下來的「專屬管家」一職,所以公司一切大小事務,將暫由副總裁的特助林耀新代為處理。林耀新特助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得力助手,想必這件事難不倒你吧?」說到最後一句話時,藍湛天嘴角揚起一抹冷笑,這種表情林耀新已經見過無數次,那是獅子在獵物作最後掙扎和瀕臨死亡前,送出的最後禮物。
「半個小時後,我會發出正式的公函,將此消息公告天下。」語畢,藍湛天俐落地按下關閉的按鍵,林耀新錯愕的表情立刻從熒幕上消失。
關上筆電,把自己拽離一堆的公事,藍湛天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    他最近一定是走霉運,導致他有規律的生活突然脫軌了,但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。說不定明天就請到了傭人接手照顧那個帶傷的大學生,他將有兩個星期的假期可出國旅行充電,再帶著飽滿的能量回來繼續當尹寧夏的管家。
專屬管家也好,貼身管家也罷,反正他已經坑到了兩個星期的長假,算是小勝一回,那種扳回一城的優越感和突如其來的悠閒自在感覺令他心情大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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