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1月22日 星期四

〈鑽石管家〉第二章

 

    清晨下過一場瓢潑大雨,晶瑩剔透的水珠沾濕了馬路、屋瓦和樹葉,在霓黃色路燈的照耀下,綻放著璀璨的光茫。
    杜曦鈴瘦小的身子在拐杖支撐下,一拐一拐地踩著熟悉的路線,朝早餐店邁進。悠哉游哉地享受週圍寧靜的清晨,她心情很是愉快。
    老人家常說,一日之計在於晨,她最喜歡在寧靜無聲的清晨裡細聽自己的腳步聲,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在擁抱充滿希望的露水。
    左腳受傷了,照說她可以請假一天在家休息,但像她這種連低下階層都不是的孤兒,手停口也停。
身體再怎麼不適,她也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工作,好好珍惜眼前得來不易的工作機會,以及老板的信任、托付。
    迎面而來的瑟瑟寒風無情地侵襲帶傷的杜曦鈴,無聲無息鑽入她嬌嫩肌膚裡的冷空氣帶來嚴寒刺骨的感覺,她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,立即捏緊身上的風衣阻止風兒帶來的第二波侵襲。
    幸好,早餐店已在她目光所著之處,再拖個幾小步路就到了。
    「小鈴!你怎麼了?」年過四十歲的老板正在打開早餐店的鐵閘,他一見平時蹦蹦跳跳的杜曦鈴此時像個老人似的執了一根拐杖,忙奔上前來扶住她疲弱的肩膀。不用說,他臉上的表情有多心急就多心急,有多焦慮就多焦慮,只差沒緊張得心臟病發作。
    老板夫婦平旦待杜曦鈴如親生女兒,女兒平白無故的受傷了,他怎能不擔驚受怕得丟魂呢?
    「天呀!還打著石膏呢!是不是很嚴重?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」連語氣都是見鬼的擔驚受怕。
    「沒什麼啦!在學校門口出車禍了。」她輕描淡寫,但老板臉上就是寫著「不相信」三個大字。
    「車禍?那一定很嚴重!唉!你也真是的,怎麼就不給我打個電話請假,雖然說店裡會少了個好幫手,但這些我們都能體諒。」老板氣急敗壞地說。
    「老板,我沒事啦!反正這裡的工作我都做慣了,我還能應付。」杜曦鈴在老板的協助下很快就進入店裡,迎上了正在店裡擦拭桌椅的老板娘。老板娘見杜曦鈴這等模樣,嚇得手上的抹布都掉了,跟老板緊張兮兮的模樣倒有幾分相似,果然是有夫妻相呀!
    「昨天不小心遇到車禍,但只是稍微扭傷,是醫生太誇張了啦!替我包成這樣子,呵呵……」為撫平眼前這對模範夫妻慌張的情緒,她把「骨裂」兩個字硬生生地吞回肚裡。「也不能怪醫生啦!因為撞到我的人,是有錢人家的司機。你們也知道,有錢人家一遇到小小的事情,就小題大作。」杜曦鈴說完,尷尬地乾笑兩聲,希望眼前的老板夫婦能把她的話聽進去。
    「真的沒事嗎?可是遇到這等事,你應該留在家裡休息呀!」老板娘順手拉了張椅子過來,硬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,重覆了老板剛才說過的話,果然是夫唱婦隨,真有默契。
    「對呀!等下傷勢惡化了,留下後遺症可就糟了,畢竟你還這麼年輕,又那麼漂亮,萬一有了缺陷……」
    「老板!老板娘!你們冷靜一點!」她打斷他們喋喋不休的話。「如果不是病到躺在床上不能動,我沒法呆在家裡什麼都不做,你們跟我相處了這麼多年,我的性子你們還不懂嗎?」軟的不能,只能來硬的,豁出去了!
高中開始,杜曦鈴就在這家早餐店打工,彼此非常熟絡。老板夫婦什麼都好,唯一的缺點就是過份關心她了。
    「要是你們放心不下,我今天就乖乖坐在收銀機前收款好了,我保證,我不會亂動的。再怎麼說,店裡的生意這麼火紅,每天客滿,店裡除了我沒有其他員工,我擔心你們應付不來呢!至少我可以處理一些客戶叫外賣的單子,最重要能幫你們管著收銀機,你們絕對可以高枕無憂的為顧客們準備最好吃的早餐料理!」
    眼前的夫婦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,最終還是舉白旗投降了。杜曦鈴長得聰明伶俐,牙尖嘴利,他們一直說不過她。
    「老板娘,再這樣耗下去,等下顧客都吃不到熱騰騰的小粥和麵條呢!」見他們似乎已放棄跟她爭論,她忙調皮地加以提醒。
    那是事實啊!要是他們再不開始熬高湯和煮粥,看怕今天的早餐店要延遲營業了!
    「噢!天!你看我這老糊塗,都忘了時間呢!都已經快六點了!」老板娘最先跳起身,牆上的時鐘差點被她高分貝的聲音給震碎了。
    「哎喲!我的三文治還沒開始做呢!」想起一堆的功夫在等著自己,老板也跟著老板娘一起鑽進了廚房,剩下一臉奸相的杜曦鈴在那裡偷笑。
    「作戰成功!」她鬼馬地掩嘴低笑。

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「謝謝您!歡迎您下次再光臨!」杜曦鈴把單據遞給每一位顧客時,都會報以最燦爛的笑容。一些顧客為了一再目睹她天真和純凈的笑容,幾乎天天風雨無阻地前來這家早餐店報到。
    這麼多年來,杜曦鈴不知為老板掙到了多少熟客呢!
    撇開笑容不說,杜曦鈴除了身材嬌小,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,其實她長得很甜美,擁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,額頭剪著平瀏海,一頭及肩的俐落短髮把她襯托得像個可愛的芭芘娃娃。因為笑容而綻放的小酒窩,不知曾電暈了多少大男生。
    清晨六點卅分開始,到店裡吃早餐的顧客越來越多,顧客流量最多的高峰時間是七時卅分至八時卅分之間。杜曦鈴在這段時間內,臉上的肌肉都快笑到抽筋了。但面對每一位顧客,她依然付出一百分的誠意,外加一百分的笑容。
    即使再累,當眼前出現前來打包早餐或付錢的顧客,她臉上又會堆滿真誠十足的禮貌笑容。
    暗地裡叫苦連天的杜曦鈴剛送走一位客人之後,眼前又出現另一位顧客。她不敢怠慢,微笑的細胞又漸漸從她嘴角漾開,迅速擴散至整張可人的小臉蛋。
    「您好!請問是付款還是要下單打包?呃?」眼前這位客人是常客嗎?為什麼總覺得他有點眼熟?
    當她盯了那張聚集了全天下最好看的五官,棱角分明的俊臉滿十秒後,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了。
    她十萬火急地偷覷一眼手上的腕錶,發現才早上八時卅分,距離她今天的課上學還有兩個小時呢!藍湛天怎會這麼快就在她眼前出現呢?而且,他怎知道她在這家早餐店工作?
    呃,這位所謂的專屬管家未免太神通廣大了點吧?
    「藍管家,請問你是來打包早餐的嗎?」一定是,每個人都要吃早餐的,即使是神通廣大的管家也不例外吧?可是,他英俊的臉龐跟昨天的冷峻相較之下,好像更加的可怕,比燒烤時使用的黑炭還要黑、比臭豆腐還臭,根本就像被人欠了幾十億似的。等等!那個欠債的人該不會是……她吧?
    「你在這裡做什麼?!」這幾個字,仿佛是從他齒縫間擠出來的,而且說得特別用力,像在極力忍著很可能會從胸腔裡噴出來的熊熊怒火。
    「我,我在打工呀!請問……怎麼了?」不知他的怒火從哪裡來,杜曦鈴無辜的瞅著他微微抽搐的俊臉,想從他眼瞳裡找出一些蛛絲馬跡。
    「你這不聽話的孩子,受傷了不好好呆在家裡,竟然跑出來打工?」這個發育不良的小傢伙,以為自己是強壯的蠻牛嗎?也不看看自己腳上的傷有多嚴重,要是一個不留神,說不定會就此報廢!
    孩子?拜托,她已經廿幾歲了,還被他喚作小孩子,他是瞎了眼嗎?即便他長得高大威猛,也別狗眼看人「低」嘛!特別在她這個身高僅有一百六十公分的小女子面前狐假虎威,太氣人了。
    「我……」不工作的話沒錢開飯呀!可是杜曦鈴的話還沒衝出口,已經被藍色湛天橫抱在懷裡。其實把她橫抱在懷裡已經算客氣了,而不是直接把她當成貨物般扛在肩上帶走。
    「啊──」杜曦鈴在眾目睽睽下枕在相貌堂堂,卓爾不群的帥男懷裡,不知傷了店裡多少男人的心呀!她紅著臉,羞得忘了自己該說些什麼來阻止他這瘋狂的舉止。這管家也真奇怪,為什麼就愛把她抱來抱去的,難道他真的把她當成了未成年的小女孩嗎?
    這也難怪,她天生就是一副長不大的娃娃臉和矮小的嬌軀。
    藍湛天一抱起她,頭也不回地走出早餐店,留下店裡亂成一團的顧客。
「藍,藍管家!我不能就這樣子一走了之,老板他……」被扣上安全帶之後,杜曦鈴才如夢初醒,想起自己丟下忙得焦頭爛額的老板夫婦,確實不太妥當。
    「坐好!受傷的人不該說太多話。」嗚……他的表情好可怕,雖然他很有紳士風度,沒對她大吼大叫的啦!但臉上那駭人的表情足以令杜曦鈴害怕個三天三夜了。
    他該不會因為她一聲不響,在沒跟他交代的情況下如常到早餐店打工一事而生氣吧?
    實際上,藍湛天之所以大發雷霆,一半是為了杜曦鈴這個不聽話的傷兵,一半則因為那該死的林耀新。
    昨晚把所有公事推給林耀新之後,連到巴黎旅行的機票都買好了,沒想到天還沒亮就接到總經理氣極敗壞的來電,說林耀新連夜在公司裡忙著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,搞得心臟病發作,被送入院搶救。
    林耀新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,身為主子的藍湛天當然知道,但沒想到他心臟忽然負荷不了連夜激增的工作量。
    這一切,都是他一時疏忽造成的,是他害林耀新發病的。
現下可好了,連得力助手都被醫生叮嚀要休息至少一個月才能重返工作崗位,他很難想像從今天開始,林耀新的工作將悉數落到他身上,把他給壓得喘不過氣來。
    向來沒什麼好脾氣的藍湛天假期泡湯,加上擔心好友的病情,以及他留下的一堆爛攤子,此時的壞心情可飆漲到了極限,就快爆燈!
    他一接獲此壞消息之後,氣得睡意全消,才早上七點多就來到了杜曦鈴的小公寓,替她準備干貝粥。早上七點四十五分,杜曦鈴房裡仍未傳來任何動靜,他只好把面積不大的公寓稍作打掃,再打開筆電處理一些公事,邊等她起床。
    早上八時卅分,還沒起床?
    這個病人也太懶了吧?況且她還要上學的說。他打算把她送去學校之後,就要趕回公司埋首於工作堆內,時間一到,還得接她放學、去採購新鮮的食材替她做晚飯……
    他時間根本就不夠用,看來聘請傭人的事只能無限期壓後了。其實,他可以把這事交代給秘書去做,但萬一被神通廣大的父親發現他不安守「本份」,後果可不堪設想。
說不定他意外出了車禍,成了一個大學生的臨時管家,父親老早就接到消息了,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欸!
    他輕敲杜曦鈴的房門,一次、兩次、三次……毫無動靜。
    該死的!她睡死了嗎?為什麼沒來應門?!
    轉了轉門把,藍湛天發現房門沒上鎖,他毫不客氣地推門而入,結果映入眼簾的,是一張整齊但空無一人的單人床,枕頭與被子被整齊地褶放在床頭。
    他等了她一個多小時,結果她竟然不在房裡?
    她真是個不聽話的女人!難不成她拖著「豬蹄」到公園晨運嗎?!
    藍湛天頓覺自己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大學生給耍了,倏地氣得七孔冒煙,只差沒因突發性的腦中風而昏眩。
    一個帶著腳傷和行動不便的女人,到底會在清晨時分跑去哪裡玩呢?在商場上身經百戰的他,很快就想到鄰居們有可能知道她的下落。
    循著鄰居們提供的「情報」,他總算在那間早餐店找到了她。
    他以為自己會立刻衝進早餐店裡,二話不說的把她當成辦事不力的下屬臭罵一頓,再把她拽出早餐店,一腳踹回公寓去。
    可是,當他剛要推開玻璃門,目光一對上櫃台前那雙填滿笑意的大眼,以及純淨無瑕,像個孩子般天真爛漫的笑容時,他發現心裡那把正燒得劈裡啪啦的烈火,竟一點一滴的褪去。
    他差點產生了錯覺,以為天使就只跟他隔著一道玻璃門。
    因此,當藍湛天出現在她眼前時,已被她笑容打得七零八落的怒火無法發揮效用,竟罵不出口。
    「藍管家,你氣我是應該的,我沒想到你這麼早過來,我向你道歉就是了,你就大人有大量,別再繃著一張臉了,生氣會使你容易變老,當然也對你身體不好。」杜曦鈴最不忍心目睹旁人為了她而動氣,不管對象是誰,她總會以輕鬆的語氣令對方氣消。
    她的話,令藍湛天愣了老半天。她是上天派來專治他壞脾氣的天使嗎?她孩子氣的娃娃臉猶如淤泥中一朵純白色的蓮花,教人不忍心催毀它。
    在杜曦鈴這番話的「感化」之下,殘留在胸腔裡的少許火焰,也被撲滅了。
    「藍管家?」見藍湛天在車子抵達公寓樓下時,雙手仍握著方向盤,一副丟了魂的模樣,她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結實的手臂。
    嗯,觸感不錯,他平時有健身吧?
「嗯?」察覺自己竟然在小女孩面前失神,藍湛天忙晃了晃腦袋。「抱歉。」
語畢,藍湛天帶著逃避似的眼神推開車門,以最快速度把杜曦鈴送上了公寓,讓她坐在餐桌前,再轉身進入廚房,把干貝粥加熱後端到她眼前。
    「藍管家,這是……」這該不會是他一大清早就上來替她做的早餐吧?他這麼盡責,卻在做好早餐後發現她不在家……她終於理解這位管家氣呼呼的原因了。
    「快趁熱吃!」又是這句話,呃,這是管家的口頭禪嗎?
    「你不吃嗎?你忙了整個早上,也餓了吧?一起吃好嗎?」藍湛天在廚房裡把粥加熱的時候,她發現家裡比昨晚看起來更加整齊和干凈,一定是藍湛天的功勞。
    「我不餓。」
    「你騙人,你這麼忙,根本就沒時間吃早餐。」心地善良的杜曦鈴,才不會讓身邊的人餓肚子呢!況且還是替她煮早餐和打掃的管家?說完,她想站起身,到廚房裡替藍湛天盛一碗粥。
「好!我吃就是了。」她瞳孔盡是固執的光芒,他清楚地知道,要是他不依,這小女孩一定跟他沒完沒了。「你坐下,我自己來。」無計可施之下,他只好盛了另一碗粥,強壓下無奈的表情在她面前優雅地享用。
    「那工作,就別再做了,我待會兒去跟老板說一下,把工作辭了,安心養傷。」
    「不行!」不加思索,她語氣堅決的喊出這兩個字。
    「為什麼?」抬起頭,藍湛天露出一副死都不肯讓步的神情。受傷了還能工作嗎?等下傷勢惡化了,他這男傭的期限豈不是要無限期延長?想起辦公桌上那疊已堆積成山的文件,他的腦袋又犯疼了。
    「沒有工作的話,我下個月的生活費就沒著落了。」
    「你下個月的生活費由我來負責,算是給你的賠償金。」人是他撞到的,支付她一個月的生活費,就當作是補償吧!況且那筆錢對他來說只是皮毛。
    「不行!」
    又不行?這小女孩還不是普通的拗!
    「為什麼?」他像個初來班上報到的小學生似的,不斷向眼前的人兒重覆發問問題。
    「那天我也有錯,我沒有看清楚路面情況貿然地沖出馬路,你的錢讓我受之有愧。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不管日子多苦,我不能平白接受別人的恩惠。再說,當管家薪水也不多啊!我怎能分走你微薄的薪水呢?」杜曦鈴的語氣淡定、堅決,目光篤定,任誰都不能改變她一直以來抱持的信念。
    藍湛天表情又愣了一下,她骨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東西?怎麼個子小小,全身卻散發一股教人移不開目光的傲氣?更好笑的是,她把他當成了真的管家!算了!不知者無罪。
    窮也要窮得有骨氣,長得這麼大,藍湛天終於明白這句話的含義。
    這小女子,真令人刮目相看。
    「那就先請兩個星期的病假,由我去跟店裡的老板說。還有,我看你今天的課也不用上了,就暫且休息一天,我待會兒把醫生證明書送去學校,替你請一天的病假。」
兩個星期?她還想抗議,但一想起那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了,也不敢多說什麼。醫生確實叮嚀她,這兩星期的復元期最好減少走動,以免影響了傷勢。
    他果然是專業管家,連到學校請假的小事都有代勞,杜曦鈴開始對管家這份工作產生少許的好奇心。
    「藍管家,當管家累不累?」
    累嗎?他非但是一個實習管家,而且是個不稱職的管家,真正能累垮他的,是公司裡那三人份的工作吧?那些都是該死的父親和林耀新的傑作。
    他目光不經易地停留在牆上的時鐘,發現已經早上十時許了。沒想到他竟然在眼前這個無關痛痒的女孩身上,浪費了許多寶貴的時間。
    「你趕時間?學姐今天有課嗎?你該不會還要趕去學姐的家,替她處理瑣事吧?」光看他倉促的表情,他應該很累吧!見他為了自己趕來趕去的,說不累是假的,她在問什麼白癡問題呢?真是的!
杜曦鈴心裡過意不去。
    「其實,我不需要別人照顧的,即使受傷了,我也可以自理自己的生活。」
    「受傷就是受傷,況且你的傷是因我而起的,我有責任照料你,直到你的傷痊癒為止。」她的善解人意,害他捨不得在她面前繃起臉孔,擺出一副大少爺的樣子,因為在她面前,他只是一個管家,不是高高在上的威赫集團副總裁。
暗地裡嘆氣的藍湛天認命了!除了林耀新,她絕對是第二個可享有此「待遇」的對象。
    「我有事要忙,得先走了。記得要按時吃藥,哪裡都別去。等我忙完手上的工作,再過來給你準備晚餐。肚子餓的話,廚房裡有糕點。」他可沒那麼閒,中午再上來給她做午餐。
    「其實,我可以叫外賣,你不必趕……」
    「外面的食物沒營養。」其實他可以叫家裡的廚子替她做些適合受傷的人吃的餐點,但不知為什麼,剛才她臉上燃燒的倔強,令他心裡蕩漾起奇異的感覺。
他不曾在任何女人身上找到這種表情。或許,他所見過的女人不是豪門千金,就是耀眼的模特兒或明星,她們從來不缺錢用。
    再說,她長得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,要是他不親自監督她進食,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或影響傷處的話,他藍湛天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?甚至有可能被尹寧夏怪罪一輩子,再跟他父親通風報信,指責他是個不稱職的管家……想到這,藍湛天立刻喊停。
    再想下去,他要瘋了!
    「可是……」他這麼忙,她不該佔用他太多時間。
「受了傷就等於是病人,病人的大忌是不聽話!不聽話的病人只會帶給旁人麻煩。」說完,他不讓她有反駁的機會,迅速消失於門後,剩下不明就里,只能愣在現場的杜曦鈴。

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喧嘩吵嚷的講堂,因出現一道頎長俊逸的身影而瞬間轉為一片死寂。
    近日來成為大學裡外熱烈討論的主角此時就身在講堂裡呢!講堂裡的青春男女無不屏住呼吸,默默地欣賞眼前這位舉止優雅和尊貴的管家。
    尹寧夏家族還真有錢到此地步,竟然能僱用到這位無論外表或氣質,看上去都一等一的專屬管家。
三天前,杜曦鈴被藍湛天車子撞傷的事已傳遍了整座大學。
她在事發後隔天被藍湛天「強行」關在家裡休息了一天,昨天才開始重返學校上課。闊別一天的杜曦鈴在踏入講堂時,身邊竟多了一位看上去令人猛吞口水的俊男,那就是原屬校花尹寧夏的專屬管家藍湛天。
在杜曦鈴坐定和安置妥手上的拐杖後,藍湛天才放下替她捧進講堂的書本,轉身離開。幸好昨天藍湛天不再隨意把她抱進抱出,要不然,她很難想像自己躺在男人懷裡的畫面出現在同學面前時,有多尷尬。
    目送藍湛天修長的身影漸漸消失於校門後,跟杜曦鈴較為熟絡的同學已疾步衝到她身邊,一臉花痴樣地圍住她。
    「已經兩天了耶!他還是一樣風雨無阻的送你來學校!」
    「嗯嗯!那他肯定天天去你家照顧你囉?」
「對呀!他雖然只是個管家,可是他長得好帥!根本就可媲美那些富家公子。」
    「小鈴,你能不能幫幫我,問看他有沒有女朋友嘛?」
    「他在你家過夜嗎?」
    「可是你家這麼小,他還習慣嗎?」
    「你就好啦!有個這麼帥的男人貼身照顧你,換作是我,即使殘廢了也心甘如飴,非常值得!」
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,有些羨慕,有些嫉妒。杜曦鈴只是一個沒有父母的窮女孩,竟比她們任何人幸運,能得到尹寧夏重金聘請的專屬管家照顧!而且還是個帥死人不償命的超級兼優質型男!說不羨慕兼嫉妒是假的。
    昨天,當那位只能遠觀的藍湛天第一次出現在講堂的時候,大家已經管不住好奇心的想趨前拽出腦子裡的疑問,但他們原以為只有那麼一天罷了,那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杜曦鈴應該沒那麼好運。
    今天,大家再怎麼冷靜,也無法忍受藍湛天竟成了她專屬管家的事實。
    「喂!你剛剛說什麼殘廢呀?!竟敢咒詛小鈴?!」杜曦鈴的死黨容小慧無法忍受那些花痴的嘴臉,見義勇為的上前擋開那些三姑六婆,以身子護著杜曦鈴。「拜托你們都別煩人了啦!小鈴受傷了需要休息,你們這樣子你一句我一句的,她要先回答誰的問題呀?」
    「要是你們把她給弄傷了,就換作你們來當她的管家,廿四小時輪流照顧她的需要!」容小慧斜睨了大夥兒一眼,話裡滿是威脅。
    「問下而已啦!干嘛這麼大的反應……」
    「對呀!只是一點小傷,說不定只是假象……」
    「你說什麼?有膽子的話就再說一次?!」容小慧一吼起來,連隔壁班都聽得見。容小慧的父親是黑道老大,大家都怕了她傳承自父親的氣勢,忙摸著鼻子,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杜曦鈴的座位。
    「小慧,她們只是關心我而已,你別為了我動氣,傷了大家和氣嘛!」杜曦鈴拍拍容小慧的肩膀,哭笑不得。她這死黨一副大姐大的樣子,性格粗魯也就算了,偶爾還動不動就打人,唉!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女,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。
    數年前,她就是看不順眼大家常有意無意的欺負無父無母的杜曦鈴,因此常挺身而出,替她打抱不平。要不是容小慧,杜曦鈴絕對不可能安心學習。
「小鈴,你這陣子受傷了,肯定沒法外出打工吧?那你的生活費沒問題吧?」容小慧清楚明白,杜曦鈴不排斥她在自己身邊保護她,但絕對不允許她接濟自己,因為杜曦鈴說過,她要靠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。
    「這你就無需替我擔心了,我每天悶在家裡縫紐扣,收入還挺不錯啦!」才怪呢!她忙得快掛了,仍掙不到下學期的學費。
    縫個紐扣可以掙個多少錢呢?容小慧可清楚得很,但她選擇不拆穿她。
    「需要幫助的時候,第一個一定要想到我噢!」她露出友好的笑容。
    「認識你這麼久,金錢的事,我什麼時候煩過你啦?相信我,我可以的。」已忘了多少次,杜曦鈴在容小慧心裡注入一支強心劑。
    「好啦!知道啦!」確實,日子再怎麼困難,杜曦鈴也不曾向她開口借錢。「你的傷好了嗎?那帥哥管家真的好細心呢!怎麼樣,你們相處得還愉快吧?」她的表情八卦多過於關心。
    「不錯,他很細心,是位很優秀的管家。」提及藍湛天,那張冷俊的臉龐忽然繃進她腦海裡。想起藍湛天把她抱在懷裡的畫面,她臉蛋微紅,心跳加速。
    幸好容小慧未察覺她的異樣,繼續說:「那他有沒有說,會照顧你到什麼時候呢?」
    「我沒問。」杜曦鈴垂下羞澀的粉臉,不讓死黨讀取她心情的起浮。
    「你們在一起時都沒交談嗎?」死木頭!
    「呃……」誰說沒有?他還很關心她呢!可是,該讓死黨知道嗎?想想,還是別了,免得她大驚小怪,像其他同學般問長問短,她該怎麼回答啊?!
    「其實啊!我看他挺關心你的。」容小慧笑得很神秘。
    「小慧!別胡說了。」明明已褪去的紅暈,又飄回她臉上。
    「他是學姐僱用的管家,這是學姐交代下來的事,他當然不敢怠慢。」他是個很盡責的管家,關心她、待她好,是他的職責吧?她不很肯定的暗忖。
    「嗯哼!可是啊!小鈴,撇開那冷峻得沒有一絲笑容的俊臉不說,他看起來真的很不錯。喂!他在你面前也是冷著一張臉嗎?是職業病吧?」
    「呃,這……」她確實不曾見過他的笑容,其實連她自個兒也不禁懷疑,他身上沒有微笑的細胞。
    「沒關係啦!」容小慧沒看見杜曦鈴難為的表情,繼續滔滔不絕。「好男人不可能永遠出現在你身邊,當機會來的時候,你一定要好好把握,即使用拐的騙的,也要把他留在自己身邊。」
    「小慧!」杜曦鈴欲哭無淚,容小慧拍拍胸膛,一臉義女的模樣教她哭笑不得。可是,心底卻有一股暖流漂過,嘴裡也嘗到了一絲的甜蜜。跟他嗎?她一點也不討厭他,而且很懷念關於他的一切……呃,她在搞什麼?竟然在思春?害相思?
    停!杜曦鈴立刻拍了拍自己腦袋,這麼優秀的男人,她自認配不起,況且她之前立下的志願呢?怎麼統統被她排擠在外了呢?
    「小鈴!你別聽容小慧瞎扯了,那個管家哪來的能力讓你幸福呢?說不定連養活自己都是大問題呢!哼!」忽然,定時在杜曦鈴耳際報到的男性嗓音,倏地從身後響起。
    「學長?」
    被杜曦鈴稱為學長的學生林優材快步走上前來,打斷她與容小慧的談話。他最討厭她們在他背後提起其他男人,特別是近來成為大學裡熱門話題的男主角。
    林優材在杜曦鈴剛入學的時候就開始對她驚為天人,展開熱烈的追求。他自以為家庭背景顯赫,一副對杜曦鈴自在必得的模樣,三年來替她打發掉好幾打的狂風浪蝶。只可惜朗有情妹無意,三年來,杜曦鈴一直把林優材視為一般的學長,跟他保持一貫的距離。
    林優材才不是那麼容易被打發的蒜頭,對杜曦鈴情有獨衷的他,只看得上眼與眾不同的杜曦鈴。
    「管家就是管家,不管他長得再好看,也只不過是一名下人!哼!竟想打我們小鈴主意?別做夢了!」
    「學長,都快上課了,再不回去講堂,等下要挨罵了。」容小慧依然很有義氣的替她擋掉眼前那自認風度翩翩、尊貴多金的二世祖。已經三年了呢!這一切對她而言已駕輕就熟。
    「我說,你這丑八怪,別有事沒事的當電燈炮,滾邊去!」他從來只對杜曦鈴露出難得的溫柔,對於這顆特大的燈炮已經忍無可忍了。
    剛才杜曦鈴在提起那位莫名奇妙冒出來的管家時,不經易洩露的少女情懷已被他冷眼瞧在瞳孔裡。
他感覺自己被人拋進了醋缸裡,心裡酸溜溜的怪難受。
    他再不快馬加鞭,馬子就要被人釣走了!
他父親所經營的公司可是台灣數一數二的林優集團,要是敗在一個管家手裡,他的臉該往哪裡擱呢?不跑去投河自盡才怪!
    該死!他緊捏雙拳,在心裡暗咒那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、臭管家!
    「你……」容小慧氣急敗壞地指著林優材的鼻子,氣得說不出話來。
    「學長,時候真的不早了。」多年來她一直充當這對冤家的和事佬,說不累是假的。但事情因她而起,她不能坐視不理。即使再怎麼不喜歡林優材,因為他惡意批評藍湛天而感到不值,畢竟他是學生會的會長,又出自豪門之家,萬萬得罪不了,她還想安全、順利地領到結業證書呢!   
    「哼!這次就算你走運!」瞥了一眼腕錶,林優材對容小慧露出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和不可一世的跩樣,再轉向杜曦鈴,露出深情款款的溫柔。「小鈴,如果那個管家沒盡到做管家的責任,你盡管來找我,我一定幫你出頭的!呃……要不這樣好了,你索性把他辭退,由我來照顧你……」
    「學長!該回去上課了。」再說藍湛天壞話,杜曦鈴真的要變臉了。
    「好好好,那你受傷了別到處亂跑,我下課後再來找你,掰掰!」林優材自認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人,見形勢不對,他不敢再加油添醋,只能依依不捨地離開眼前的心上人。
    「該死的林優材!討厭鬼林優材!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,偏偏死神的名單裡少了林優材的名字!」林優材仍未走遠,容小慧已氣呼呼地當場詛咒他。
    「好了啦!小慧,別再為了學長而氣壞自己,我會心疼呢!」這是她的真心話。 
    「我也是為你好呀!他以為自己是誰呀?家裡有幾個臭錢就很了不起嗎?他配得上我們的小鈴嗎?厚……」
    「小慧……」杜曦鈴的語氣轉為哀求。
    「知道了啦!我才不會因為他這種人渣而氣壞自己,他不配!」
    神經大條的容小慧性子直率,想到什麼就說什麼,真教人捏了把冷汗。
見容小慧收斂了脾氣,杜曦鈴也暗暗鬆了一口氣。
那個學長鍥而不舍的糾纏,真教人傷腦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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