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1月22日 星期四

〈缺陷愛〉



 〈缺陷愛〉

作者:邪貓靈
插畫:鬼火貓

這是我最後一部言情小說,畢竟覺得自己好像不是寫言情小說的料,囧~
算是淒美類型的小說吧。
女孩有語言障礙;男孩身上也有殘疾。
然而這些缺陷都是在小時候一場意外中導致的。
但女孩完全不知道,她與男孩的命運因為那場意外,才開始有了牽連.......

目錄:

第一章
第二章

〈缺陷愛〉第二章




「默!快醒來啦!別再貪睡了!默──」
誰?到底是誰在惡作劇?身體在激烈搖晃,頭好暈,就快要裂開了。
平時,我都睡到七點才起身。
忙完家務事如洗衣、打掃、燒水等,我才下樓幫忙開店。
但,現在才幾點啊?我的眼睛累得睜不開,肯定還沒七點。
「默!你答應過我今天要陪我去學校呀!別假裝忘了,快起來嘛!大懶蟲!」顏欣的聲音如同蜜蜂般在我耳邊嗡嗡作響。
「地震」仍在持續中。
避免全身骨頭被晃得散開,我只好勉強張開惺忪的眼睛,神智不清地瞪著眼前的人兒。
顏欣已穿好校服蹲在我床頭邊。她見我醒了,嬉皮笑臉地伸出魔爪虐待我臉頰。
很痛耶!我瞬間清醒過來,用力拔開她的爪子,再用力地瞪她。
「太好了,你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了!快、快到樓下吃麵包,我們要出發囉!」顏欣欣喜不已,忙不迭地把我從被窩裡拔出來,塞了毛巾和換洗衣服給我,再毫不客氣地把我踢進浴室,整個動作一氣呵成。
我不禁懷疑,她昨晚臨睡前是不是不斷重覆練習這些「步驟」?這根本已練到了爐火燉青的地步!
可是,顏欣為何突然要我陪她上學?
也許她每天獨自走路上學,沒人跟陪她說笑陪她玩樂,一個人悶得發慌吧?
當然,我不斷警告自己,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,有誰能忍受每天早上五點多起身做這種無聊的事?拜托我還要工作的好不好?
我在迷迷糊糊狀的態下梳洗、吃早餐、出門走在寒風凜冽的走道上,一路被顏欣牽著鼻子走。
迎面而來的涼風未能喚醒我渾渾噩噩的意識,顏欣在旁嘰嘰喳喳說了一堆話,我根本聽不進耳。
我一直在打哈欠,邊走邊睡,跟周公的約會似乎還沒畫上句號。
要不是顏欣一直挽住我手臂,說不定我會直接趴在人行道上繼續做我的美夢。唉,真是個愛折騰人的小丫頭。
當四周傳來人聲鼎沸的喧嘩聲時,我提醒自己說,顏欣的學校終於到了,我的惡夢也終於結束了。
「到了!」顏欣愉快地宣布。
我知道啊,你不用提醒我,又打了個哈欠,我暗咕。
下一秒,我感覺懷裡被塞進一團毛茸茸的東西,溫熱的觸感驅走了我體內大一半的睡蟲。
咦?這顏欣,什麼時候連小米也一起帶來了?
唉,不管了,此時應該立刻衝回家裡補眠才是上策啊。
我以為顏欣言下之意,是我可以抱著小米一起回家了。旋身,我迫不及待地準備踏上歸家之路。
不料手臂被人用力一拽。好痛!該死的顏欣,她就不會惜玉憐香嗎?
「默!你要去哪裡?校門口在這邊啦!」說完不等我答話,她已經像個惡霸般扣著我手腕朝校園裡走去。
不明就理的我傻傻的被她拖著走,一直來到了課室,放下書包,顏欣才轉身對我說:「喏,就是他!」說完,還指向一個看起來很跩的少年。
沒錯,很跩,跟初次見面的小米一樣跩。
「他不做功課不聽教就算了,還在我頭髮上吐口水,默,你趕快幫我說他兩句嘛!」
我的瞌睡蟲一下子溜個精光。
抱著小米的我怔怔地望著少年出神,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?一臉無辜的我,只能一直站在那裡發呆,一會兒看向少年,一會兒再把視線轉向顏欣,一副「我不明白你意思」的表情。
「默,我們昨晚不是說好了嗎?你要來幫我討回公道,跟他說道理,叫他別再欺負我呀!」她挨近我,在我耳邊小聲說話。
是我聽錯了嗎?我什麼時候答應她了?
我看著她,連忙搖搖頭,第二度露出「我不明白你意思」的表情。
「昨晚在公園的時候,你明明在拚命點頭呀……」顏欣不理會旁邊的少年也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,不厭其煩地把昨晚的話重覆一遍。
我恍然大悟,誰讓我昨晚失了神,才讓顏欣有機可乘。
我回頭注視那個少年半晌,又向顏欣搖頭。
我不會說話,要怎麼跟眼前這位正常的少年溝通?再說,面對陌生人的打量,我害怕得想立刻逃回家裡,最好能躲在被窩裡永遠別出來。
顏欣不理會我臉上恐懼的表情,繞到我身後,把我推向少年。
「請問,有事?」少年再也忍不住了,他把雙手交疊在胸前,不爽地問我。
我不知所措,重覆握緊和放開小米的身上的毛髮。
顏欣卻一直躲在我身後不肯出來,還偷偷遞了紙張和筆給我。
死到臨頭的我,只能硬著頭皮,在少年怪異的目光下,以手臂夾住懷裡的小米,戰戰競競地在紙張上寫字。該死,我連寫字的手都在不安份地發抖。
「你好,我是顏欣的表姐,叫小默。」
「表姐?什麼事?」他全城戒備地坐直身子。
「顏欣說,你一直在她頭髮上吐口水,她受不了,能不能請你以後別再這樣了?」我一緊張,寫出來的字體很潦草。
少年一直盯著桌上的紙張瞧。
「為什麼要用寫的?不能用說的嗎?」少年看著我,納悶不已,只差沒打瞌睡。
我尷尬地笑笑,不知躊躇了多久,才用力寫下「我不會說話」這五個字。
「我為什麼要聽你的?」少年失笑了,剛才的跩樣不見了,只剩下了滿腹好奇心。
「拜托你了,要不顏欣說她要跟老師投訴,如果鬧到要見家長,大家也很難下台。同學,你敬我一尺,我敬你一丈,大家和睦共處,才能營造一個和諧及愉快的求學環境。顏欣成績向來不錯,能跟她一起學習,你不會吃虧的,盼望你能珍惜。」邊按著在懷裡亂動的小米,我繼續在紙上寫了好多字,手好酸啊。
「好,看在你的份上,我聽你的。」
少年的話令我非常意外。
我以為,我需要再耗上更多時間才能說服他。
又或者,我需要到辦公室找向他們班主任投訴這件事。
雖然心裡既緊張又興奮,但我告誡自己要鎮定,把少年當成麵包店裡的顧客,朝他綻放一個招牌笑容,再禮貌地向他鞠躬。
「你說,你名叫小默?」
我點頭。
「你真的是顏欣的表姐?」他再問。
我再次點頭。
「但你看起來,比較像她的妹妹。」
顏欣跟我差不多一樣高,身材比較豐滿。跟瘦小的我站在一起,常被誤認為我姐姐。
我沒說話,只是強顏歡笑,希望能盡快結束這段談話,可是少年的廢話好多,我的笑容就快掛不住了,漸漸轉為了苦笑。
「什麼嘛!你再說一次?」顏欣忽然從我後身後跳出來,指著少年大叫。
「喂!我說的是事實唄,你可別這麼囂張,我是看在你妹妹的份上,才答應跟你和平共處的,瞧你這粗魯的男人婆……
「喂,你還說!沒禮貌……
我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氣。問題已解決了,這裡不再需要我。
抱著小米,我打算悄悄退出課室。
「小默,等等!」少年奔上前來,擋住了我去路,「如果你能喊我一聲哥哥,我就不再跟顏欣作對。」他眼裡滿是戲謔的表情。
咦?為何風向逆轉了?
哥哥?他腦袋燒壞了嗎?退開兩步,我搖頭。
我不能說話,他知道的,但他仍故意為難我,要我當眾出丑,可惡。
「快叫呀!哥、哥。」他無恥地逼近我,全班的同學幾乎都樂於看笑話,開始起哄。
我緊捏著懷裡的小米,淚線被淚水填滿了。
「喂!你明知道她不能說話,你別這麼過份!」顏欣氣憤地推開少年,用身體護著我。
「怎麼?找個啞吧來跟我談判,你當我是弱智嗎?」少年得寸進尺。
「哼!我這是在給你機會呀!你不領情嗎?算了,我直接去跟校長說好了! 」
「來呀!誰怕誰?即使找你老媽子來,我也不怕!拜托你,下次別再找個殘障人士來了好不好?真是有損我的智慧……
可惡可惡可惡!惡劣到要死的少年!
我聽不下去,馬上掉頭離開這個快令我窒息的鬼地方。
我沒命似地朝回家的路上狂奔。
跑累了,我才停在一棵大樹下喘息。
我發現自己的身子在瑟瑟發抖,淚水狂湧而出。
為什麼顏欣要我做這種事?她明知道我不能說話、她明知道我害怕面對陌生人、她明知道我會自卑,她明知道的……
少年沒說錯,我是個啞巴呀,去到哪裡都被人嘲笑和奚落的啞巴。
阿姨的麵包店,才是我最佳的庇護所,那裡沒有人會踐踏我的缺陷。
把小米綁在樹下,我不知在那裡蹲了多久,以淚水洗去我心裡的恐慌和自卑感。
小米偶爾上前來舔走我的眼淚,卻無法舔癒我心裡那道傷痕。
當我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家後,無力地把自己埋在被窩裡。
沒心情的我什麼都不想做。
我破例在早上時間打開電腦,進入網絡世界。
『忘了自己多久沒哭了。
有殘疾,不是一種罪過。
請別以那種輕蔑的眼神折磨我。
擁有不完整的軀體功能,不是我的錯。
有頭髮誰要當癩痢呢?
請你,尊重殘障人士。』
我刻意把「殘障人士」四個字以奪目的鮮紅色字體呈獻出來。
很好,又丟了一些沒用的垃圾。
成功貼文,關上電腦,我帶著核桃般紅腫的眼睛來到樓下的麵包店,機械性地開始一天的工作。
在店裡,我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,大家不會注意到我的反常。
所以我才說,這裡是我的棲身之所、避風港。
在這裡,沒人會關注我是不是個啞巴,頂多被人誤會我是個服務態度欠佳、高傲、不屑跟人搭訕的收銀員而已。

「默!對不起!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那樣。」
晚上九點正,顏欣習慣性地把我從麵包店的櫃台抽走。
前往公園的路上,她一直挨著我身子,向我撒嬌。
我輕輕搖頭,告訴她我沒事。
「我已經替你報仇了,我下午直接衝進校長室告狀,結果班主任找來了那位臭屁同學的家長,在他們面前狠狠地訓了他一頓,再把他調去別的座位。」
事情解決了?真令人意外,我無語。
「默,我要謝謝你啦,要不是你,事情不會這麼快就被解決掉。」
我忍不住嘆氣。
這點事,她自己都能解決啊,為什麼偏要拖我下水呢?她呀,根本就有意把我投進表面已結成冰塊的河裡,害我差點喪命。
「默,你沒生我的氣吧?」她仿佛看穿我心情不怎麼好,戰戰競競地問。
我用手語告訴她:「沒有,在想東西。」
阿姨待我不薄,即使顏欣犯了錯,我也沒辦法生她的氣,我會包容和樂於接受她的一切,不管是好的、壞的。她就像我的親妹子,需要我的照顧、呵護和糾正。
「但是,下次別再做這種事了,我會很難堪。」我繼續向她打手語。
「好嘛,沒有下次了。默,謝謝你。」她親了我臉頰一下,有效地趕走我頭頂上的烏雲。
她呀,就是有辦法逗我笑。很快地,笑容又重新回到了我臉上。
來到了公園,顏欣忽然把小米的狗繩遞給我。
「默,你先帶小米去大便,我去給你買宵夜,當作是謝禮也好補償也好,總之你別推拒就是了!」
我沒來得及叫住她,她已經化為弓箭上的利箭,發射後「咻」一聲消失於黑暗中。
解開小米的束縛,牠又開始發瘋似地穿梭於花草間。
少了顏欣,寂寞的感覺瞬間把我團團圍住。
低著頭,我漫無目的地亂走一通。
那道熟悉的背影,依舊坐在那裡,在那棵無論看幾遍都不會厭倦的大樹下。
經過早上的事,我開始對這道背影浮現一絲的恐懼感。
如果他知道我是個啞吧,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?鄙夷?輕蔑?
不會的,來公園散步的人何其多,他不可能留意到我這個幾近被邊緣化的小角色。
我依然默默越過那棵大樹,他依然專注於大腿上的手提電腦。
走遠後,我不由鬆了口氣,沒錯,他不會察覺我一直在看他,我們的靈魂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一天。
不知過了多久,我感覺怪怪的,身邊好像少了什麼東西。
啊!是小米!平時小米大小便都不會超過五分鐘。五分鐘之內,牠必會回到我和顏欣身邊,跟我們一起漫步。
抬頭,我眺望公園各個角落,發現小米真的不見了。
該死的小米,性格有夠倔的牠,會不會跑去跟野狗打架了?
這回,輪到我在公園裡瘋狂地來回奔跑。
我不停地祈禱,希望小米平安無事。我心裡不停地呼喚顏欣,她到底去哪裡買宵夜了?干嘛這麼久?
我額頭不停冒出汗珠。忽然,已連成線的汗珠滴進了我眼裡,傳來了一陣刺痛。我一驚,不停用手背揉著疼痛的眼睛。
無助的我,腳步不自覺地往後倒退,身背也不知道撞到了什麼,可能是個倒霉的路人吧。
看不見的感覺令我慌懼不已,雙腳竟在慌張之下打了結,整個人「咚」一聲跌倒在地。我猜想,自己的跌姿應該很狼狽,也很滑稽,天呀,我又引人矚目了。
顧不了手肘傳來的刺痛感,我仍在揉著疼痛的眼睛。
眼睛是人類的靈魂之窗呀,瞎了怎麼辦?
此時,再怎麼丟臉的事都比不上我的眼睛重要,我才不要變成又啞又瞎的人,那太可悲了。
「沒事吧?」一個帶著溫度的掌心握住我纖細的手,拉我起身。
對方的聲音很動聽,仿佛有股懾人的魔力。
但我管不了這麼多,眼睛好痛,我無力反抗。
我的手從沒離開過我的眼睛,誓死要去掉那該死的疼痛。
「進沙了嗎?我幫你吹出來。」那掌心離開我的手,撥開我黏住眼睛的手掌,撐起我眼皮,還真的說到做到,在我那隻疼痛的眼裡吹氣。
當疼痛的感覺漸漸消失、當理智重返我大腦的時候,那張不斷在我瞳孔裡放大的俊美臉龐害我大吃一驚,又很沒樣地大摔一跤。
我、我的天!是他!那個我只能遠觀但不敢近看的背影,如今竟出現在我面前,還、還跟我靠得這麼近!
我的鼻子只差個幾公分,就要挨上他的下巴了!
又驚又喜的我,心臟不知漏跳了多少拍。
除了跌倒,我想不到另一個更有效的方法來拉開我和他之間的距離。
他趨前一步,準備再次拉我起身,我卻不停地往後倒退,然後很沒樣地爬起身,摸摸跌疼的屁股。
「你沒事吧?」他強忍著笑,關心地問。
他心裡面一定在笑我,笑我是個喜歡跟地板玩親親的笨蛋。
「你在找這個吧?」
他走近我,把小米塞進我懷裡。
「牠剛才掉進樹下附近的溝渠裡,我聽見牠在那邊哀哀叫,所以把牠抱了起來。」
抬頭,他認真說話的表情像是地心吸力,就快吸走了我靈魂。
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,只能僵硬地盯著他瞧。
好緊張、好緊張!見到陌生人就全身僵硬的我,在他面對似乎也沒法打破這魔咒,我整個人就快變成了石頭。
他長得很高,比我高出一個頭。
他今天把長髮盤成一粒粽子,固定在後腦勺,深刻的五官在我面前一覽無遺。
他長得好帥,這是我一直以來不願接受的事實。
就因為長得很帥,才擁有那副好看的背影。
「我看你和另位朋友每天帶牠來公園散步,不會認錯人的。」外加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,我身體徹底地石化了。
他說什麼?原來他有留意到我和顏欣?!
天呀!那他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偷偷看他,盯著他背影發呆?!
又來了,五雷轟頂的感覺打亂了我全身脈搏。
我的腦子亂糟糟的,失去了思考和應對能力。
我很沒禮貌地抱著小米轉身就逃。
當下,我只想逃得遠遠地。
來到公園門口,手上拎著宵夜的顏欣好奇地喊住了我。
「默!干嘛跑這麼急?你見鬼啦?」
拜托,比見鬼還恐怖好不好?
我拉著莫名其妙的她跟我一起朝回家的路上狂奔。

電腦銀幕前,失去指令的心臟仍「撲通、撲通」繃跳個不停,我腦袋一片空白,偶爾飛過幾隻烏鴉。
遇到像我這種很沒用的女生,他一定啼笑皆非。
面對我剛才的舉止,他一定滿腦子問號、好奇心破表。
『沮喪,很沮喪。
令人心慌的近距離,
我只能當個逃兵。
他會發現嗎?那個一直注視他的女孩,
不敢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接近,
寧願跌個滿身傷,再狼狽地逃走。』
新的貼文,換來網友們一堆的八卦和廢話。
但,似乎沒法抹去我剛才那段「不堪回首」的記憶。
怎辦?我無法將這段記憶當成垃圾般丟棄、刪除。
很納悶。
趴在電腦前,我不停催眠自己,卻連這一招也起不了作用。唉,放棄。
我收拾紊亂的心情,移動滑鼠,瀏覽之前貼的文,細讀網友們的回覆。
驀地,一段優美的文字映入我眼簾。
『缺陷,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美。
別讓心魔蒙蔽萬物的美好。
──磬』
暱稱磬的陌生網友,在鼓勵我吧。
比起一堆的垃圾回覆,這幾句話,有著非同凡響的意義。
我檢視磬留言的時間,只在……五分鐘之前?
回到剛剛貼的新文,也出現了磬的留言。
『勇氣,是排除萬難的前奏曲。
──磬』
雖然不認識他,但他的話很奏效。
缺陷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美?
我無法以「美」字來形容我不能說話的殘疾,但我會試著去參透它。
沒錯,勇氣,我現在最需要勇氣來忘卻剛才的糗事。
我笑了。磬的話就像是靈丹妙藥,每次准能令我起死回生。
說到磬,我從沒把他當作一般只會灌水的網友,我們的關係就像一個病人跟一個治療師或醫生。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正中下懷,准確無誤地拔除我心口的刺,從不廢話。
磬是在六年前開始闖入我生命,那年我才十四歲,但已經開始寫網志了。
六年前的我仍是個國中生。
那天,同學取笑我是個沒有父母的啞巴,他們藏起我的課本,把我作業簿丟進垃圾桶,拿墨水潑我的校鞋。我哭著跑回家,不知躲在棉被裡哭了多久。不管用拐的騙的,阿姨和姨丈全拿我沒輒。
再哭下去,遲早淹水,我索性打開電腦,邊哭邊在網志裡寫文,大罵自己沒用。
才寫完沒多久,一個署名磬的陌生人在我網志留下了一些話:『哭吧,寫吧,盡情地發洩吧。哭過之後,把那段灰色記憶從腦袋的硬碟裡刪除;寫過之後,把不愉快的記憶當成垃圾般拋棄。整理過的大腦、清理過的心房,只歡迎快樂的記憶入住──磬』
沒錯,把不愉快的記憶當垃圾,這是磬教我的。
多年來,他一直借著文字鼓勵我,是我的良師益友。
曾經,我好奇他兩千多個日子以來,不停歇地閱讀我文章的原因。
我曾經猜測,磬我之前學校的導師、同學,甚至心靈輔導員。
隔了好久,磬才告訴我,他自小失去了右腿,一直在自卑感的籠罩下成長。偶然機會下,他發現我的遭遇跟他很像,同時被我細膩的文字給吸引住了,才會情不自禁地留下了足跡。
後來,他察覺在鼓勵我同時,自己也得到了解脫、啟示。
這種互相扶持的關係,不知不覺間已維持了六年之久。
我沒進一步過問他的私事,我覺得沒必要。
只要傷心難過的時候,有他文字的陪伴就夠了。
思緒重返剛才的糗事。
下次在公園見到他的時候,我能否抱著平常心,不慌不張地從他背影走過?而他,能否繼續假裝把我視為陌路人?
我那差勁的表現,說不定已在他心裡留下了深刻的負面印象。
我抱頭哀號一聲,關上電腦,不願再去回想了。
希望明天一早醒來,我可以假裝失憶,可能嗎?也許可以……
小默,加油吧。


文轉下一章

〈缺陷愛〉第一章




「蛋塔三個,請結帳。」
年輕女孩來到櫃台前,掏出了粉色的吉蒂貓錢包準備付錢。
我在心裡默唸了一個「好」字,露出如沐春風的笑容打包、收錢,點頭以表謝意。
「小默,把店裡買剩的麵包和蛋糕整理一下,新麵包要上架囉。」渾身散發汗味的阿姨從後門伸進頭來喊了我一聲,又重返後面的廚房忙碌去了。
春天已來到了尾聲,炎炎夏天的腳步聲近在咫尺,氣候越來越熱,真是難為了廚房裡的阿姨、麵包師和助手。
我比較幸運,在冷氣設備不缺的麵包店裡顧店。夏天,我才不怕呢。
阿姨的話仍在店裡迴響之際,我已經離開櫃台來到架子前,把上面賣剩的麵包和蛋糕全拿下來,熟練地裝進獨立的精美包裝袋,放到一旁做促銷。
才剛忙完,阿姨已搬出新鮮出爐的麵包和蛋糕,時間剛剛好。
上架的工作,由我負責。
這些都是我的份內工作,沒有為難的神色,我能輕而易舉地做好,也樂在其中。忙碌的工作,才能抵銷冗長工作時間所帶來的悶意,否則獨自面對一堆不哭不笑、「面」無表情的麵包時,不被同化才怪。
做完這些工夫,大概下午三、四點,這段時間鮮少顧客上門,我可以不受打擾地細嚼隨身攜帶的書本,好好享受難得的悠閒時光。
傍晚六點,姨丈准時送來伙食。我自動自發跑去廚房跟大伙兒一起吃晚飯。
吃飽,回到櫃台坐好,牆上時鐘告訴我說,已傍晚六點半。我伸伸懶腰,作好「迎戰」的準備。
這時的顧客開始源源不絕地進出阿姨的麵包店,掛在玻璃門上的小風鈴一直重覆叫個不停,比我還忙。
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,不知不覺,時鐘已指向九點的方向。
架子上的麵包,又所剩無幾了。
阿姨的麵包並不特別好吃,因為比一般的麵包店便宜,生意堪稱得上火紅。促銷架子上的麵包,往往在打烊前被一搶而空,店裡永遠沒有剩下隔夜麵包。
「默,時間到了!走吧!」每天這個時候,阿姨的女兒(也是我堂妹)顏欣一定準時出現於櫃台前,然後拖著我離開麵包店。
「顏欣,我還不能走。」我以眼神告訴顏欣。哪有員工像我這樣來去自如,不留在店裡善後的。
「你跟她去吧,早去早回。」在櫃台前幫我算錢的阿姨慈眉目善地催促我。這句台詞,阿姨每天必定派上用場。
沒辦法,誰讓顏欣是她的寶貝女兒。
正確來說,阿姨是我媽的雙胞胎姐姐。
媽和爸在我三歲時不幸成為公路上的斷魂,從此,我變成了孤苦伶仃的孤兒。
媽和爸都在孤兒院長大,阿姨是我唯一的親人。她不收留我,誰收留我呢?
因此,我跟阿姨一家住在一起,白天幫忙看店,晚上成了顏欣的玩伴。
顏欣小我六歲,是家裡的獨生女,跟我一樣孤獨。
我叫小默,今年正值雙十年華。我長得不難看,個子嬌小,個性斯文,愛笑,帶點靦腆。
唯一的遺憾,是有言語障礙,必須以手語跟旁人溝通。
爸媽出事的時候,我依稀記得自己被我媽緊緊抱在懷裡,媽以她的肉身擋去了因車子撞擊所帶來的衝擊力。
雖然爸的車子被撞成稀巴爛,我卻奇蹟般地活了下來。
但自此之後,我再也不能說話。
鑒於此缺陷,我唸完高中就沒再升學了。
「默,走快一點啦。」顏欣一手挽著我手臂,一手拉著拴著小米的狗繩。
顏欣白天要上學,下午要上補習班,傍晚要留在家裡做功課。
小米只有在顏欣做完功課時,才能脫離家裡的籠子。
顏欣喜歡在我放工之後,帶著小米從樓上的住所跑下來找我,再跟我一起拉著小米到附近的公園散步。
沒錯,我們就住在麵包店樓上的單位而已。
顏欣的生活,每天只有學習和小米;而我的生活,每天只有麵包和小米,外加一個寫日志的習慣。
寫日志,是我夜深人靜時的另一面。
小米是隻普通狗,也算是我和顏欣的另一個伴。
在認識我們之前,牠是一隻被人遺棄的流浪狗。
那時候,同情心泛濫外加很講義氣的顏欣,直接把小米抱回家,苦苦哀求阿姨讓牠留下。
那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……
那晚,是個月圓之夜。
月亮很大,風很涼,顏欣像拖一頭牛那樣,硬把我拉到公園賞月。
我們坐在石凳上,吃著顏欣帶來的零食。
「默,店裡的工作悶嗎?」她問。
沖她笑了笑,我搖頭。
啃著手上蕃茄味的薯片,幸福感慢慢地爬上我心頭。
我是個沒爸媽的孩子,又不會說話,阿姨肯收留我在店裡幫忙已經很不錯了,這年代隨意在大街上一撈,都能撈起一堆失業的人兒。加上現在還有免費薯片好吃呢,我很容易滿足,不貪心的。
「你早上十點工作到晚上九點耶,換作是我,我會受不了。」顏欣搖頭,不認同我。
我用了一堆的手語告訴她,我現在過得很好,只要可以跟阿姨一家人幸福地生活下去,我就已經很快樂了。
「欸?默,你看!那些野狗在干什麼?」顏欣倏地停下了咀嚼薯片的動作。
我朝顏欣食指停留的方向看去,看見了一群野狗在公園的某個角落,團團圍住一隻瘦不啦嘰、弱不禁風,但性子有點跩的白色小狗。
小狗嘴裡叼著一根骨頭,高揚下巴,無畏地迎向那群對牠骨頭虎視眈眈的野狗。
牠們該不會想以大欺小,搶走小狗嘴裡的骨頭吧?
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。
我和顏欣交換了一個眼神,管牠是狗族還是貓族的事,我們都不能袖手旁觀,就是要插上一腿。
跟顏欣在一起的歲月,我們不知做過多少瘋狂的事。
直到我漸漸長大成人,被該死的自卑感叼走了自信,才斂起反叛的細胞。
「默,那隻小白狗好勇敢,一對四,竟毫不畏懼,跟我的個性完全吻合耶,我們一定要救牠!」仍是個孩子的顏欣整個人跳上了凳子,對著天空喊完這些話之後,再縱身一躍,跑向那群野狗。
那時候,我們忘了自己手無寸鐵,一骨碌地奔上前去,很有可能會被那群野狗攻擊。
「吼──吼──」顏欣這小鬼頭快要接近野狗的時候,還扮起獅子的吼叫聲,試圖嚇走牠們。
不確定是顏欣的吼叫聲起了作用,抑或是我們兩人來勢洶洶衝向牠們的樣子很可怕,那幾隻很沒膽的野狗立刻沒命似的作鳥獸散,餘下那隻很有個性的小白狗,跟我們大眼瞪小眼。
牠不自覺地咬緊嘴裡的骨頭,一副擔心被搶的模樣。
「好可愛。」擔心被咬的顏欣不敢貿然上前去摸牠,只能蹲在附近跟牠說話。
「我們沒有惡意的。」
小狗看起來很瘦,應該好久沒吃東西了吧?
看牠如此拚命地想保護嘴裡的「美食」就懂了。
在顏欣跟牠談判之際,我在手心裡倒了一些薯片,慢慢地湊近小狗。
牠用力嗅了嗅我手上看起來很陌生但溢著香味的薯片時,趨前一步,小心翼翼地放下骨頭,慢慢啃咬我手裡的薯片,但牠拒絕卸下臉上的戒備。好聰明的小狗。
被牠舌尖舔弄的手心感覺痒痒的。
「欸?默,你很厲害耶,想到用這種方式收買牠。」顏欣笑得見牙不見眼,但她不敢展現出太大的動作,擔心小狗一溜煙地跑掉。
吃完後,牠還不忘舔了舔我空無一物的手心,然後興致勃勃地看著我,不停地擺動尾巴。
「還要?」顏欣輕聲問牠。
當然,牠不會回答。
「默,牠還要。」顏欣提醒我。
我索性把薯片的包裝袋拆開,放在地上。
我們就那樣蹲在那裡,看著小狗把整包薯片啃光。
「牠好像還很餓。」顏欣看我。
怎麼辦?我用眼神問她。
「我們把牠帶回家,讓牠吃好的,好不好?」
「阿姨會肯嗎?畢竟我們住在店的樓上,很不方便。」
「我會跟媽說,這點包在我身上。」她按住我忙著打手語的手,拍拍胸脯保證。
結果,那小狗就這樣被我們拐回家了。
阿姨是個很容易相處的婦女,只要你答應會負責任,她多半不會反對我們提出的任何要求,包括養狗。
小狗從此變成了我和顏欣的寵物,取名為小米。
說寵物好像有主僕之分,其實小米牠更像我們的朋友,甚至一起成長的伴。
我們曾經約好,三顆心要永遠緊繫在一起,誰也別想反悔。當然,小米牠不會說話,牠完全是被逼的。
……
「小默,別發呆了,小米不能等了啦!牠要大大了。」顏欣那頭跟狗有三急的小米拔河,這頭又忙著把墜入過去回憶的我給撿回來,快忙壞了。
小米年輕力壯,力氣大得很,我和顏欣二對一,也沒把握制得了牠。
我們不確定小米是什麼品種的狗,我們養了牠四年,牠體積只是比過去大了一點,我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餵得不夠多、小米患有厭食症之類的。
雖然牠個子嬌小,但力大無窮,不容小覷。
我伸出手,跟顏欣一起拉著狗繩小步跑。「急」壞了小米,我心裡也過意不去。
來到了公園,顏欣鬆開狗繩,任小米自由活動。牠發狂似地繞著整座公園狂奔了好一陣子,才找個風水位解決生理問題。
我和顏欣沿著公園的走道漫步、閒聊。
與其說閒聊,倒不如說聽顏欣抱怨更為貼切。
「那個隔壁座的男生,一直在我頭上吐口水。」
我點頭,表示在聽,要她說下去。
「我呀,竟要跟那個考試包尾的男同學一起坐,真是有夠煩的。都是老師不好啦,老師要我按時催他寫作業和交功課,才安排他跟我一起坐。可是,他沒把我教他的東西聽進去就算了,還不肯做功課,害我一直被老師唸。現在,還動不動朝我頭髮吹氣和吐口水,髒死了!」她氣得跺腳。
小米已解決了大小便,悠哉游哉地跟在我和顏欣身後小步跑,偶爾舔舔我們小腿,追著我們嬉戲。
「去跟老師說啊。」我打手語。
「有啊,老師責備他,結果他跑來警告我別多事,你說,是不是很氣人?簡直是目中無人!這種爛學生,讓他們自生自滅就好了,真是好心被雷劈。唉,干嘛我這麼倒霉呀,別人都不會面對這種問題……」顏欣在旁哀哀叫,我的思緒卻飄遠了。
其實工作了一整天,我累得想直接把自己拋在床上睡覺算了,但為了他,我努力地趕走身上的懶蟲、累蟲甚至睡蟲,每天堅持要陪顏欣和小米來公園繞圈圈。
沒錯,他。一個頭髮及肩,全身散發著藝術家氣息的男生。
我不曾近距離看過他,從遠處眺望,我覺得他很帥,一種靜態的帥氣。
我也不敢正面注視他,從他身後經過時才偷偷看個一、兩眼。好笑吧,感覺像在當小偷,誰叫我身上帶著缺陷,永遠無法鼓起勇氣,抬起頭兒面對陌生人呢?
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公園裡,我是在兩個月前才開始注意到他的存在。
每一次,他一定坐在同一棵樹下的石凳上,低頭敲打大腿上的手提電腦。
至於為什麼會開始注意他,追溯起來,跟小米有多少關係……
兩個月前,入夜的公園,凜冽瑟骨的寒風吹拂在我和顏欣臉上。
我手裡抱著已跑累的小米,跟顏欣平肩而行。
「看!那邊有兩隻好可愛的小狗耶!去看看吧!」喜歡毛茸茸動物的顏欣指著不遠處的大樹,永遠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。
我連回答的機會都沒有,就這樣被顏欣扯到了樹下,才肯把手臂「還」我。我稍微活動被扯痛的手臂,瞪著顏欣抗議。
「哎喲,你別一副要吃掉我的樣子,我只是怕再遲一點,可愛的小狗就要回家了呀!」
我揚起手裡的小米,露出「你已經有小米了」的表情。
「默,可愛的東西有誰不愛呢?你呀,別老是瞪我,偶爾也要扮可愛一下,才會有男生喜歡你呀。」
那顏欣,干嘛又扯到我這裡來?我這副見到陌生人就全身僵硬的樣子,大家只會把我當成笑話看。
唉,有機會的話,誰不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呢?否則,你的人生就當作白活了。
我嘛,唉,算了,先把「陌生人僵硬症」治好再說。我啊,一面對陌生人時,全身就會莫名其妙的僵硬起來,耳根子也著火燒似的一片通紅。
我白了她一眼,逕自走開。
顏欣也沒空理我,把注意力移到了正在嬉戲的兩隻小狗身上。
才跨出兩步,他的背影猶如一座高山般擋住了我視線。
寬闊的肩,挺直的背脊,穿著黑色風衣,裹著黑色圍巾,是那個背影的寫照。
我覺得那個背影很好看,光看,就覺得很安心、安詳,甚至帶給我安全感。
他大腿上的電腦銀幕一閃一閃地,那白色光芒映在他茶褐色的長髮上,反射出他頭髮的光澤。
第一次,我被男生的背影吸引住了。
我站在那裡,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入神,出現了短暫的失憶。
「小默!你看,牠們在玩什麼?」顏欣的聲音嚴重破壞了那份安詳的寧靜。
「牠怎麼趴到了另一隻狗的屁股上呀?」她說話的音調充滿好奇,宛如發現什麼新大陸似的。
「哈哈哈……好滑稽喲,哈哈……」說完,顏欣還不顧形象地大笑。
耳聾的人,都能聽見她響入雲霄的狂笑聲。
回過神,我迅速找到了顏欣的身影,以及她口中的狗兒。
不看還好,乍看之下,我羞得兩頰刷紅。
牠、牠們不是在玩什麼遊戲,而是在眾目睽睽下交配啊!
同時,那個背影的主人似乎也被顏欣的聲音干擾到,他側過身,目光從電腦移向我們站立的方向。
臉紅的我對上他的目光時,一顆心頓時被轟炸開來,出現五雷轟頂的感覺。
那時我們隔著一段距離,雖然看不清楚他的長相,但他銳利的眼神確確實實地勾著我們看。
半晌,他把目光揶向交配中的兩隻小狗身上。
啊──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、在這種情況下,我們四目相投了?!
好糗!好想學地鼠在地上挖個大窟窿埋起自己,也好想學鴕鳥把頭顱藏在土裡自欺欺人地高唱「你看不見我」。
小米似乎也對眼前的限量級畫面頗感興趣,掙扎著想脫離我懷抱。
我再也呆不下去,抓緊懷裡的小米掉頭就走。
「默!等等我呀!你怎麼突然跑掉呢?牠們到底在玩什麼呀……」一頭霧水的顏欣在後窮追不捨。啊,拜托她別再問了啦……
回憶結束。
一圈、兩圈、三圈……
公園的面積不大,相同的路線,我和顏欣不知走了多少回。
每次經過那棵大樹,我小心翼翼地望著大樹下那個專注的背影,像欣賞奇珍異寶般謹慎、用心地記住那背影所帶給我的感覺。
每次,我很慎重地把這一切烙在心底、鎖在腦海深處。
我不清楚在我心裡滋長的這種感覺叫什麼?我只知道,只要看著那道寬厚的背影,我就樂得像在高空翱翔的小鳥。
不奢求,光看著就好。
我是小默啊,很容易滿足的小默。
我希望這種快樂的感覺,能持續下去。如此一來,我每天早上才能掌握從夢裡睜開眼睛的理由,沒錯,那個理由,就是期待再一次看見那道能帶給我快樂背影。
所以,我每天都要去那座公園漫步。
「默,這次你一定要幫我,明早跟我一起去學校,去說說那位男同學嘛,要不然,要我每天頂著一頭沾了口水的臭頭上課,我會瘋掉呀!好不好?好不好?」顏欣的苦水仍未吐完。
被層層回憶包圍的我,完全沒在聽。
「默?默?」她搖了搖我肩膀。
我看著她,她一臉期待的樣子帶給我無限壓力。
糟糕,我壓根兒沒把她剛才的話聽進去,她說了些什麼呢?
……對,頭髮被男同學吐口水。
我立即點頭,告訴她我在聽。
不就是被顏欣當作傾訴心事的對象嘛,反正,點頭准沒錯。
沒想到,顏欣忽然開心地手舞足蹈,還親了我臉頰一下。
我未搞清楚狀況,她已經追上小米,樂得像隻小老鼠。
「默!謝謝你呀!你太有義氣了!太好了!萬歲!」她從遠處拋下這串令我摸不著頭腦的話。
我還是咧嘴笑了。顏欣就是個無憂無慮和單純的少女,一件小小的事情,都能挖出她心中的快樂。
跟她一起久了,她的開朗把我從無底的深淵中解救出來,我才能把自卑和童年陰影深深地埋在心坎裡,掛上笑容迎向身邊的親人。
就這樣活著多好,有顏欣,有小米,有疼我的阿姨和姨丈,還有那道背影,我相信我能一直快樂地走下去。

從浴室出來,跟我同房的顏欣早就跟周公溜狗去了。
我一邊擦了擦帥氣俐落的男裝短髮,隨手打開電腦。
任由毛巾披在肩上,我握著滑鼠,習慣性地打開我網志的頁面。
我說過,我很喜歡寫網志。
在虛擬的網絡世界裡,我可以隨意暢談自己生活上的點滴、缺陷、工作、跟小米和顏欣相處的歡樂時光。在這裡,沒有人認識我,來我網志讀文和留言的人,盡是一些陌生的網友。連顏欣也不知道我有寫網志的習慣,她以為我習慣上網看書,晚上從不跟我爭電腦用。
我網志的暱名叫墨,墨水的墨,不為什麼,我只是單純地喜歡這個字。
我敲擊鍵盤,想貼新文,腦子裡卻被他的背影給占領了。
不經易地,我把文字縈繞在他身上。
『陌生的你,
可知道遠處有個女孩,不自覺地被你吸引。
不管多累,她不忘繞過那棵大樹,
只為再次凝視你的背影。
雖不知你何時會離開,
但只要機會還在,
她會一直地、專注地把你的背影嵌入記憶深處。』
這背影已經在我心裡住了兩個月,是時候曝光了,我想。
寫出來,才能清空體內的垃圾。
沒錯,我把累積在細胞裡的記憶稱之為垃圾,只有把它們化為文字抒發出來,才能徹底跟它們永別。
新文才剛貼上去,已有數名網友搶著留言。
『哇塞!交男朋友了?』
『你的真命天子出現了?』
『那一定是個非常吸引人的背影,記得拍下來跟我們分享。』
『看到他的臉嗎?長得很帥嗎?』……
我忍不住笑開了,網友們真可愛。
拍下來嗎?暫時沒那勇氣,況且我也沒錢買相機。
我繼續寫:
『不知道為什麼,面對幾近完美的他,
我只敢抱著遠觀的態度。
看著他的時候,深埋的自卑感在蠢蠢欲動。
我不願意喚醒它們,
站在遠處欣賞他,才能安撫幾近破蛹而出的自卑感。
我有缺陷,我知道。』
網友們接下來的留言,都在拚命地安慰我。
我只是一笑置之,寫下:
『我已經習慣了,就像喝水吃飯那樣習慣,沒關係。』
擔心阿姨發現我還沒睡,每次上網都很匆忙。
當房門外傳來由遠至近腳步聲時,我忙關上電腦,躡手躡腳地爬上床睡覺。
明天,睜開眼的時候,又是一個一成不變的明天。
但,因為有他的背影,我的每一個明天,開始有了不平凡的意義。


〈鑽石管家〉


〈鑽石管家〉

作者:邪貓靈

這是關於一個平凡女子,在一次意外中開始迎來了不平凡的人生,
因為她身邊竟出現一位很不得了的管家喔。



目錄:

第一章

第二章

第三章

第四章

第五章

第六章

第七章

第八章

第九章

第十章

〈鑽石管家〉第十章

 

    放學後,杜曦鈴未踏出校門,竟與一名戴著鴨嘴帽的同學發生碰撞。
    對方連一聲道歉都沒說,立刻消失於身後的人群裡,杜曦鈴連他的長相都來不及看清楚呢!
    他在趕時間嗎?真是怪人一個!
    杜曦鈴輕敲有些酸痛的脖子,準備繼續往前走。今天的課有些沉悶,她一直在講堂裡打盹,脖子都扭傷了。
    怎知才踏出一步,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。
    她把目光移向腳下,發現是一個深褐色的大信封。
該不會是剛才那個人留下的吧?搞什麼,這麼大的一個人掉了東西,竟毫不知情?
    蹲下身,杜曦鈴小心翼翼地撿起它,深怕弄壞了裡面的東西。
    可是,那信封上卻清清楚楚地寫著「杜曦鈴收」四個大字。
    給她的?
    杜曦鈴仍在猶豫之際,上方忽然響起了林耀新的聲音。
    「掉東西了?」
    「噢!林管家,是你呀!是,是的,撿好了。」杜曦鈴忙把信封抱在懷裡,迅速站起身。
    奇怪,平時林管家總會在車上等她,今天怎麼下車來了?
    「快走吧!」林耀新拉著她手腕,快步朝車子的方向走去。
    意大利與台灣的時差為五小時,藍湛天早上九點在意大利威尼斯撥電給林耀新時,台灣已是下午兩點。
藍湛天交代林耀新在放學後務必把杜曦鈴安全地帶回公寓,然後禁止她外出。藍湛天在抵達台灣之後,將跟他一起調查雜誌的報導。
    因此,林耀新在抵達大學之後,就一直在校門外等她。
    「林管家?發,發生什麼事了?為什麼這麼急?」被林耀新拉著走的杜曦鈴納悶不已,為什麼今天發生了這麼多怪事呢?
    「藍湛天今天會抵達台灣,他要我盡快把你送回公寓。」情非得已的林耀新無奈地說謊,畢竟藍湛天已叮嚀他別亂說話了。
    藍湛天今天回國?!杜曦鈴心中暗喜!他終於回來了!
    咦?等等,她在高興什麼呢?人家就要跟學姐結婚了呀!
    唉!算了,這或許只是個誤會呢!他們感情這麼要好,被雜誌拿來炒作也說不定。就等藍湛天回來之後,再好好地向他興師問罪吧!
    真是的,多日不見,自己還蠻想念他的。
    想罷,杜曦鈴不再拋問題,乖乖地聽話,守在公寓等待情郎歸來。

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杜曦鈴用過林耀新送來的晚餐,忽然想起下午的那個信封。
    沒錯,那個指明給她的信封。
    送信的人古里古怪的,信封裡究竟裝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?
    嗯?秘密?她倒開始感到好奇。
    她立刻以書桌上的開信刀割開封口,倒出了一疊的相片和剪報。
    那些相片,都是藍湛天以西裝筆挺的姿態出席一些社交場合的畫面,當中不泛跟政治顯要握手和交談的相片,有幾個政治家,杜曦鈴都很熟悉。
    除了相片,還有許許多多跟藍湛天有關的剪報。
    「為什麼湛天哥會成為財經版的新聞人物?」疑問不斷在她心底成形。
    忽然,剪報上「威赫集團副總裁藍湛天」幾個大字倏地映入她眼簾。
    威赫集團不就是赫赫有名的跨國投資公司嗎?而藍湛天竟然是……威赫集團的副總裁?
    什麼副總裁?湛天哥不是管家嗎?
她赫然想起藍湛天說過,他家裡人是做生意的,而那些生意是由藍湛天打理
生意?她沒想到藍湛天家裡竟是從事跨國性投資性質的生意?!
    就在此時,公寓的實木門被人推開了。
    能進入此公寓的除了她,就非藍湛天莫屬了。
    藍湛天的出現,她應該很高興才對,可是她腦袋已全被副總裁那三個字給佔據了,甚至被拽入了谷底。
    他竟然騙了她!他是副總裁、是個有錢人家的太子爺!因為母親的關係,杜曦鈴一直以來都拒絕跟這些敗類扯上關係,沒想到聰明一時的自己還是被藍湛天給拐了!
    他為什麼要在她面前編織謊言?難道他跟她只是逢場作戲,玩厭了再把她一腳踹開?
    「小鈴!」乍見杜曦鈴完好無缺地出現在眼前,藍湛天如重釋懷地奔上前來,欲把她擁入懷裡。
側過身,她躲過了藍湛天的懷抱,然後背對著他,沉默。
但,不聽話的淚水早就浸濕了她白皙的小臉。
他就知道,她已經發現了雜誌上報導,此時的她一定很生氣,以為他在騙她。
    「小鈴,我可以解釋。」藍湛天不死心地扶著她肩膀,輕輕地扳過她身子。
    「別哭了,你這樣子,我很難過。」杜曦鈴淚眼汪汪的模樣就像無數根無頭針,深深地戳傷了他的心。
    「不用解釋,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,我這個窮女孩,有什麼資格高攀湛天哥呢?當初我不該這麼傻,相信我們可以天長地久。」她任由淚水成串地湧出眼眶,模糊眼前的視線。這樣子,她就不用再瞧見藍湛天那些偽裝出來的關心和濃情密意。
    「在說什麼呢?」杜曦鈴的話瞬間冷卻了藍湛天的心臟,他忙趨前一步,焦慮地握著她雙手。怎知杜曦鈴竟無情地拍走他大掌,退開兩步。
    不,杜曦鈴盯著他的淚眼盡是疏離感,就像望著一個陌生人般淡漠無情。他害怕這樣子的杜曦鈴,因為直覺告訴他,他即將失去她!
    「不明白?還是裝傻?」帶著荒涼的笑容,她不明白藍湛天為什麼事到如今仍選擇隱瞞一切?
    「小鈴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,我跟尹寧夏結婚的消息只是一個誤會。
    「誤會?怎麼可能?」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,她開始看出了端倪。「你跟學姐結婚,根本就是絕配,門當戶對,不是嗎?而我呢?只能被你包養在公寓裡的情婦,這叫金屋藏嬌對吧?威赫集團副總裁!」
    她說什麼?!副總裁?!
    「我真蠢,母親愛上了有錢有勢的花花公子,才會落得被人拋棄、落得精神錯亂和自殺的下場,我沒把她的遭遇當成借鑒,反而赴上了她的後塵。湛天哥,我不想變成我母親那樣,我不要成為你的情婦!天知道哪一天你對我厭倦了,也會狠心地踢開我。」
    她到底是怎麼知道他是副總裁的身份?藍湛天陷入苦思,連杜曦鈴的話都沒聽進去。
    就在他不經易地瞥見桌上的相片和剪報後,頓時明白了。
    可是,她怎會有這些東西呢?難不成她僱用徵信社的人調查他?
    「你調查我?」她把他當什麼了?!
    「是又怎樣?」氣憤難當的杜曦鈴故意挑釁他。
    「你不相信我?」藍湛天瞳孔裡盡是痛苦的神情。
    「事實證明,我不該相信你,你根本就不值得我去信任。你跟學姐那些青梅竹馬的話,都是騙人的吧?像你們這些有錢人,見一個愛一個我不怪你,但是,副總裁,你找錯人了!我杜曦鈴再窮,也不會墮落到被人包養的地步!」抹去眼角的淚水,她倨傲地昂起頭。
    「我早就該察覺到,一個管家有什麼本事能在高級餐廳得到貴賓式的待遇?而且駕的都是價值連城的名車,永遠不需要擔心生活費問題。從頭到尾,你所說的都是謊話連篇!你根本就不是什麼管家!管家只是個掩飾吧?你跟學姐實際上是男女朋友關係吧?至於為什麼你們這些有錢人要搞這些無聊的管家遊戲,我這個凡人不想知道!」
    「很好。」原來在她心目中,他藍湛天是個不值得她信任的騙子!「隱瞞了我的身份是我不對,我無話可說。但我對你的感情再真實不過,我愛你,要跟你攜手共度一生,這些都是真心話。我這幾天跑遍多個國家,就為找出那個試圖把我跟尹寧夏湊成一對的父親,我要告訴他,我喜歡的人是你杜曦鈴,我要結婚的對象是你!」別過頭,不被信任的感覺狠狠地撕碎了他的心。
    出了名壞脾氣的他竟生氣不起來,整顆心反而被濃烈的哀傷給包圍住。
    「尹寧夏愛的人是林耀新,也就是你所熟悉的林管家。」強忍著心痛,即使被誤解,他也要解釋清楚。
    杜曦鈴搖搖頭,摀著耳朵不願意再聽下去。
    「我不會再相信你!」
    「你本來就不相信我,你比較相信證據,不是嗎?」要不然,她就不會找徵信社調查他了。
    他苦笑。
「既然這樣,那我們就痛快一些,干脆分手好了!」杜曦鈴憤然吼出這些話之後,頭也不回地朝大門奔去。
    杜曦鈴甩上大門的聲音,深深地敲擊藍湛天的心。他頹坐在意大利牛皮沙發裡,鷹眼恨恨地盯著桌上那一疊相片和剪報。
    太刺眼了!藍湛天一揮手,那些礙眼的東西統統橫七豎八地散落一地。
    忽然,眼尖的他瞄到了褐色信封的一角寫了一組號碼。
    他抓起信封仔細一看,是電話號碼吧?那組以淺色鉛筆寫上去的號碼若不仔細查看,恐怕難以察覺。
    同時,信封裡倏地掉出了一張似乎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張,歪歪斜斜地寫著一些字。
    「親愛的小鈴,怎麼?驚訝嗎?我想,你應該很喜歡這份禮物吧!」
    親愛的小鈴?!禮物?!
    意思是說,這些東西不是杜曦鈴委托徵信社調查的?
    難道,是有人存心要挑撥離間,破壞他與杜曦鈴的感情?
    那個人,該不會是那個該死的林優材吧?
    可惡!藍湛天立刻抄起茶幾上的鑰匙衝出大門,邊撥通林耀新的手機。
    「新,替我調查一個電話號碼,有人委托了一家徵信社調查我的背景,我要知道那個人是誰!」不管對方是誰,他的意圖肯定不單純!倘若是林優材就大事不妙,杜曦鈴的處境很危險!
    在掛電前,他匆匆讀出了一組號碼,再躍上藍寶堅尼絕塵而去。
    在抓出背後搞鬼的敵人之前,他必須保護自己的女人!要是讓他揪出那個不知天高厚的傢伙,他鐵定完蛋!

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房裡,杜曦鈴摀著疼痛欲裂的腦袋幽幽轉醒。
    陌生的環境瞬間啟動她體內的自我防範細胞,赫然跳起身打量週圍的情況。
    「這是哪裡呀?」四週逼人的寒氣教人不寒而慄,她被關起來了嗎?
    杜曦鈴努力回想之前發生的事……她跟藍色湛天在公寓大吵一頓之後,就負氣地離開公寓。
    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,只能一直往前奔跑,途經公園、街道、巷子……
    對!就在巷子裡,她忽地感覺後腦傳來一陣威力不小的衝擊力,接著就不醒人事了。
    可是,這裡不是巷子啊!很明顯地,她被人弄暈之後,才被帶來這裡。
    這到底是哪裡呢?耳際除了傳來清脆的滴水聲和難聞的霉氣味,連道光線都沒有,只能憑感覺斷定是類似地窖或地下室的暗房。
    硬邦邦的地板在貪焚地吸取杜曦鈴的體溫,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。
    到底是誰?對方為什麼要禁錮她呢?這想法,不禁把她帶回了幾天前的那個中午,那道灼熱和令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的視線究竟是誰?難不成對方已經盯了她好一陣子,剛才終於逮到了機會下手?
    唉!她真大意!她早該有所防範的。
   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,她總不能坐在這鬼地方等死吧?當下先把自己弄出去要緊啊!
    想罷,她手掌開始沿著牆壁摸索,希望能找到門口或出路。才走沒兩步,卻不知踢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。
    「唔……」
    啊?!這裡除了她之外,還有其他人?對方一定被她踢痛了,才會發出呻吟聲。
    杜曦鈴屏住呼吸地縮回小腿,輕輕地問:「你,你沒事吧?」
    「頭好痛……」對方聲音虛弱,好像才剛醒過來的樣子。
    咦?該不會是跟她一樣,被人弄暈了再丟進來吧?而且,對方的聲音很熟很熟,不知在哪裡聽過似的。
    不管這麼多了,既然一起被關在這裡,就是同病相憐囉!杜曦鈴立刻蹲下身子,熱心地扶她起身。
    「你沒事吧!」
    「沒,沒事……咦?你不是杜曦鈴嗎?」對方才坐起身就立刻捉緊她手臂。「可,可是,這是哪裡呀?」下一秒,她害怕地挨在杜曦鈴身邊。
    「學姐?!」在發現對方是尹寧夏時,杜曦鈴也驚訝不已。
    「這裡好黑,好臭……」尹寧夏忍不住皺眉。
    「學姐,你該不是跟我一樣,被人打暈了吧?」
    「嗯,今天我們班有活動,所以比平時遲了半個小時才下課。我在校門口等我男朋友來載我時,卻突然被人打昏了。」她不再隱瞞自己與林耀新的關係。
    嗯?男朋友?是藍湛天嗎?她在等藍湛天前去接他嗎?想到這,杜曦鈴的心一陣揪痛。
    才隔了幾個小時,她又開始想念他了。
    那該死的藍湛天雖然很欠揍,但她無法制止想念他的細胞啊!
    杜曦鈴!你真的無藥可救了!
    「你呢?」尹寧夏見杜曦鈴不說話,戳了戳她肩膀。
「我在巷子裡被人打暈的。」杜曦鈴如夢初醒地答腔。唉!都身處在險境了,竟還有時間去想念那個騙子?
    「為什麼會身在巷子裡?你不是跟天一起嗎?阿新不是已經把你送回公寓了嗎?阿新明明說,他得先把你送回公寓,再折返學校載我的。」
    呃?天,是藍湛天吧?那阿新又是誰?
    「學姐,你在說什麼?」杜曦鈴滿臉疑竇地盯著尹寧夏。
    「天沒跟你說嗎?」尹寧夏眨了眨眼,不解地問。
    「說什麼?」她臉上的疑惑更深了。
    「天今天不是已經從意大利回來了嗎?他終於找到了他父親,把我和他的婚約給解除了呀!還有,他父親已經默認了你跟天交往的事呀!」這一切,都是林耀新跟她說的。「他什麼都沒跟你說?」
    眼見杜曦鈴仍一頭霧水,尹寧夏把整件事從頭到尾的交代一遍,從藍湛天被父親安排成為她專屬管家開始……
    「天!原來,原來林管家真的是你的情人?」
    「嗯,他其實不是什麼管家啦!他是天的特助。在天的淫威之下,他被逼變成了你的臨時管家啦!」尹寧夏似乎對藍湛天有怨言。
    這麼說來,藍湛天剛才的話,是千真萬確的?
原來這是一個天大的誤會呀!她誤會他了!
    「認識了天這麼久,他從來不曾在一個女人身上花心思。他這笨蛋,還在你背後做了不少事情呢!他不忍心見你為了生活,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,打算替你解決學費的事。他明知道你不會貿然接受他的資助,所以拜托校長說是替你申請到了助學金。還有啊!林優材學長你還記得吧?他呀!跟天結下梁子之後想動用家族在商場上的影響力,要天連管家都當不成。可是,他做夢也沒想到天竟然是威赫集團的核心人物。」
    該死的林優材真的想毀了藍湛天的前途?哼!那惡人先告狀的傢伙。
    「他還打算擺平了天之後,再去找你麻煩。最後嘛!當然是自食其果了,原本天念在林優材是你的學長份上,不想對他趕盡殺絕,沒想到那不知好歹的林優材竟找人偷襲天,還企圖集合多家集團的力量吞併威赫集團。他也不想想威赫集團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跨國大集團,要吞併談何容易呀!結果林優集團被天給收購了,林優材也因此而失蹤了。前幾天,天為了要找出他父親,以取消我和他之間的婚約,馬不停蹄地跑了好幾個國家,經歷千辛萬苦才在威尼斯找到了父親……」
    「別說了,別再說了……」為什麼不相信他呢?他為自己做了這麼多,而且為了從林優材的狼爪中救她,甚至惹了個大麻煩上身。
    「杜曦鈴?你怎麼了?」見她淚眼汪汪的模樣,尹寧夏忘了恐懼,忙扳著杜曦鈴的肩膀焦慮地問。
    就在此時,地窖角落的一道門「轟」一聲被打開,兩道熟悉的頎長身影不約而同地衝進來,直奔杜曦鈴和尹寧夏身旁。
    「小夏!」
    「小鈴!」
    杜曦鈴和尹寧夏瞳孔未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強光而半閉雙眼時,已分別被熟悉的氣息包圍。
    「湛天哥?」她在做夢嗎?
    「是我。」藍湛天的表情平板,杜曦鈴完全猜不出他的情緒。他二話不說,立刻橫抱起杜曦鈴朝剛才那道石門走去。
「學姐她……」在確保自己安全之後,杜曦鈴心想總不能丟下尹寧夏不管呀!
    「你不用擔心她!」這女人在危急關頭都已自身難保了,還在關心別人?
    「可是……」
    「她的男人會照顧她!」奇怪,即使她關心的對象是個女人,藍湛天也在吃醋。看來,他真的愛慘她了。
    剛才藍湛天在附近兜了好久都找不著杜曦鈴,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時,忽然接獲林優材的來電,指杜曦鈴和尹寧夏已落入他手上,若不交出一億元的贖金,杜曦鈴和尹寧夏將永遠消失於這世上。
    哼!那不自量力的男人竟敢威脅他?他把他藍湛天當成什麼了?
藍湛天動用了威赫集團強大的人脈關係,在短短一個小時內即揪出了藏匿在酒店客房的林優材。
    「林管家?」杜曦鈴偷覷了把尹寧夏緊摟在懷中的林耀新一眼,強烈的內疚感倏地爬滿她腦袋。
    「別管別人的事。」他把杜曦鈴安置在車子座椅之後,立刻猛踩油門離開這個令發毛的地下室。那林優材也真是傻得可以,竟把兩個來的女人藏在他故居的地下室。
    「湛天哥……對不起。」杜曦鈴十指絞著裙擺,心情漂浮不定。藍湛天還在生她的氣嗎?為什麼他一直在鐵青著臉不說話?「對不起……其實,那些資料不是我找徵信社調查出來的,我剛才一氣之下,才會故意讓你誤會的……」
    「別說了,我都知道。」藍湛天平靜地說。
    「你知道?」他是怎麼知道的?
    「信封裡有張字條,還有一組電話號碼,我已經派人查明了真相,那是林優材在背後搞鬼,他試圖要以這種方法來打擊你,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。」
    「都是我不好,要不是你那天救了我,也不會得罪學長,就不會惹上一堆的麻煩……可是說到後來,最可惡的人還是我,我不相信你,還說了那麼多傷害你的話。而你,原來一直以來在背後幫我做了這麼多事,還被林優材給纏上了。」
    「看來,尹寧夏把一切都告訴你了。」他專注地駕著車子,沒有回頭。
    車內的氣氛有些緊繃。
    「湛天哥,你還在生我的氣我嗎?」杜曦鈴怯怯地問。
    「咯吱……」正在高速行駛中的藍寶堅尼忽地煞車。
    「啊──」藍湛天突如其來的舉止,把杜曦鈴嚇壞了。
    「小鈴,告訴我,在發現我原來不是什麼管家之後,你是真的沒辦法跟我在一起嗎?你真的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光,相信我對你的真心嗎?」藍湛天神情激動地握著杜曦鈴的手,目光如炬地盯著她,就快把她灼傷了。
他再也忍不住了,原本想把杜曦鈴送回公寓之後再來解決兩人之間的問題,但他的心再也無法負荷杜曦鈴即將離開自己的事實。
在短距離內,她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眼裡複雜的情緒,哀傷、猶豫、痛苦……這些情緒,是來自於她給他的傷害嗎?瞧她做了什麼呀?把深愛自己的男人傷成這樣……
    「湛天哥……」被他握在手心裡的手掌被層層溫暖包圍著。在發現藍湛天默默地為自己付出了這麼多,她不再猶豫了,她願意讓他一直牽著自己的手。只要有他在的地方,她仿佛能看見自己幸福的未來,就在不遠處。
    「說真的,一開始發現你的身份,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,加上之前已發現你跟學姐的婚事,我的心情一下子墜入了冰點。我害怕母親的遭遇會一再地發生在我身上,我害怕你是個有了妻子還要包養情婦的渾蛋,等到你厭倦我的時候,就會一腳把我踹開,到時候我會跟母親一樣變得一無所有……」
    「噓!別再說了!我不是那種人,相信我!」他吻住了她,阻止她繼續作出那些無謂的猜測,然後在她耳邊呢喃。「因為母親和父親的關係,我從來不敢交女朋友,不敢接觸愛情,但是自從遇到了你,你讓我不顧一切地打破先前的原則,心甘情願地跳進了愛情的陷井,一切只因對象是你,知道嗎?所以你一定要跟我一樣,堅信自己的感覺,我們不多經歷了許多掙扎和猜測,才看清自己心意的,不是嗎?所以,請不要放棄這段得來不易的緣份,知道嗎?」
    他堅定的語氣及篤定的眼神深深地打動了她。她決定了,她要拋開一切顧慮去接受這段感情,一想到未來就藍湛天的陪伴,她就心滿意足了。
    愛情的感覺,不就是這樣嗎?
    「湛天哥,我愛你。」
    「傻瓜,我也愛你。這輩子,你休想再逃離我身邊了。」他霸道、狠狠地吻住了她,不讓她有機會反駁。
    車窗外寒風凜冽,北風呼嘯。
車內的人兒,一顆心卻像浸泡在溫泉中,暖哄哄的。 


(全文完)